


藕田恩仇录——「朱富喜军旅总会长鸿篇巨作专栏鉴赏」「军旅作家总会」军旅平台热播连放
☐《藕田恩仇录》
☐文‖朱富喜
☐《军旅作家总会》特聘军旅总会长
本期红歌金曲传唱《军人赞》
翰林院著名词作家扶亮清妙笔生花抒写
在广袤的江淮大地上,有一处独特的所在,那便是荷花池塘。每当夏日的微风轻轻拂过,那满池的荷花就如仙子般翩翩起舞。粉红的、雪白的荷花绽放在翠绿的荷叶之间,美得让人心醉神迷。
我深深地被这荷花池塘所吸引,因为对荷花的喜爱,心中萌生出承包一片藕田来种植莲藕的想法。这片藕田,也因荷花的美丽而富有灵魂。就在 1996 年,命运的丝线在不经意间将一个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的逐梦者,也就是我,与一个名叫余新成的小商人交织缠绕,一同卷入了黄土沟那片神秘而又充满故事的藕田画卷之中。
余新成来自盐城建湖恒纪,初次见到他时,他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和看似真诚的眼神,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魔力,轻易地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在之后一年多的时光里,酒桌上的推杯换盏,生意场上的讨价还价、合作共赢,让我们的关系愈发亲密无间,我也毫无保留地将他视为知心好友,信任如同蔓延的藤蔓,在心底肆意生长。
黄土沟,宛如大地这位神秘母亲怀中的一块璞玉。纵横交错的水网,像是她细腻肌肤上的脉络,静静地诉说着岁月的故事。那沟河相互交织,仿佛是历史这位巨匠镌刻下的痕迹。传说这里曾是古战场,往昔的硝烟虽已散去,但那神秘的气息却依旧萦绕在每一块土地之上。初次涉足这片水乡泽国,阴森的感觉如影随形,可我满心被即将开启的藕田事业填满,根本无暇顾及太多。
于是,这一百多亩水田,宛如我梦想的摇篮。我将多年辛苦积攒的四万多元钱,毫不犹豫地投入其中。在那个年代,四万多元钱,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足以在城市的繁华角落购置一套温馨的房子。然而,我怀揣着对未来的无限期待,选择了这片藕田,盼望着它能如同一颗希望的种子,绽放出财富与荣耀的花朵。
负责看守藕田的黄老头,身形高大,足有一米八几,给我的感觉就像一棵久经风雨洗礼却依然屹立不倒的老槐树。每次我前来看望藕田,他总是带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大踏步地迎上来。我习惯性地带上一两包烟给他,他嘴里虽念叨着客气的话语,但那双手却诚实地接过烟,眼里闪烁着感激的光芒。不过,他依旧偏爱自己的汉烟,那浓郁醇厚的汉烟味,在空气中悠悠弥漫开来,仿佛是藕田生活独有的气息,质朴而又真实。
时光如同涓涓细流,在这一大片藕田的生长中缓缓流淌。荷花娇美甜甜,一片绿色的海洋,微风拂过,荷叶轻轻摇曳,宛如绿波荡漾。藕苗在泥土的怀抱中茁壮成长,那鲜嫩的芽尖,仿佛是大地伸出的一只只小手,充满着生机与活力。那一片翠绿和生机盎然的景象,是我心中最为珍视的风景。每次路过黄土沟,我都会怀着激动不已的心情停车,迫不及待地走进藕田,脚步轻盈得如同去探望自己精心呵护的孩子。黄老头总是如同忠诚的伙伴,紧紧跟在我身后,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藕田的点点滴滴。从荷叶上晶莹剔透的露珠,到泥地里刚刚冒尖的藕芽,他那绘声绘色的描述,如同涓涓细流,淌进我的心田,滋润着我对藕田的热爱与期待。
然而,命运这位善变的导演,总是在毫无征兆的时候,将暴风雨无情地降临在人们的头顶。那年的中秋节后,天空湛蓝得如同一块澄澈的宝石,纯净而又美丽。我带着宝应五琼浆酒厂分厂莲藕泽厂的财务科领导,满心欢喜、意气风发地前往藕田。一路上,我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未来合作成功后的辉煌景象,仿佛已经看到了财富如同潮水般涌来。
当我们的车缓缓靠近藕田,黄老头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田头。他像往常一样热情地迎上来问好,那笑容依旧灿烂,可当我满怀期待地问及荷藕长势如何时,他却突然沉默不语。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周围的空气也变得异常沉重,只听到微风轻轻拂过荷叶发出的沙沙声,他的话语如同一颗颗巨石,狠狠地砸进我原本平静的心湖:“这一百多亩地的藕己被余新或转手卖给了别人。这块一百多亩地的产权已不属于你姓朱的了。”
我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余新成?那个与我称兄道弟、把酒言欢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我的手慌乱地在身上摸索,好不容易才拿出大哥大,手指颤抖着拨通余新成家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只有单调的嘟嘟声,每一声都像是命运对我的无情嘲笑,无人接听的回应让我的心一点点沉入黑暗的深渊。我又心急如焚地呼叫他的 BB 机,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仿佛那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盼望着那熟悉的号码回电,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我的心,如同坠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寒冷与绝望将我紧紧包围。
几位酒厂领导站在一旁,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疑惑与惊讶。随后,他们开始轻声与我分析情况,那声音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我却仿佛失聪了一般,什么也听不见,只是愣愣地站在田头,脑海中一片空白。午后炽热的阳光无情地洒在身上,我却感觉如置身冰窖,冷汗不停地从额头冒出,后背的衣服也被浸湿,紧紧地贴在皮肤上,那黏腻的感觉让我更加难受。
夕阳西下,天边被染成了一片血红,如同我此刻滴血的心。就在这时,大哥大突然响起,那突然的铃声打破了长久的死寂。我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急切地看向屏幕,却发现不是余新成的号码,而是盐城凌兆喜的。他那热情的声音从听筒传来:“问我们一行什么时候到?饭店已经安排好了。”我机械地回应着:“一小时后到。”
上了车,我如同行尸走肉般,驶向盐城。一路上,窗外的风景如幻灯片般快速闪过,可我却视而不见。到达盐城凌老板那里,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强装镇定地与他吃饭喝酒打牌住宿。席间,我与凌老板就下一步酒厂供应酒瓶计划达成共识,可我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面。
直到回到酒厂后,余新成才回了我一个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他有些疲惫又带着一丝愧疚的声音:“我人己跑到安徽去了。打牌输钱借了高利贷。最后被逼无奈,把一百多亩地藕田转手卖给别人了!”我听着他的话,心中的怒火如火山喷发般涌起,对着电话大骂:“你不是人!”可还没等我骂完,就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忙音,他早已挂断。
我瘫坐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满心的愤怒、失望与无助交织在一起。但我知道,我不能就这样被打倒。我决定去余新成的家里,讨回我的钱款。
我踏上了前往他家的路途。他家所在的村子,宁静而祥和,可我的内心却波涛汹涌。当我出现在他家门口时,他的家人看到我,满脸的惊讶与惶恐。我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要求他们给我一个说法。
余新成的妻子,一个瘦弱的女人,眼里含着泪告诉我,家里也因为他的事乱成了一团麻,儿子长大生活在外地: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看着她无助的样子,心中虽有不忍,但一想到自己的损失,又坚定了决心。
在村子里打听余新成消息的过程中,我结识了一位老者。他听闻我的遭遇后,告诉我他曾见过余新成在村子附近的一个废弃仓库出现过。我怀着一丝希望,朝着那废弃仓库赶去。
那仓库阴森昏暗,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每一步都能听到脚下木板发出的嘎吱声。突然,我听到一阵轻微的动静,仿佛有人在低声交谈。我顺着声音的方向悄悄靠近,躲在一堆破旧的箱子后面。
透过箱子的缝隙,我看到余新成和一个陌生男人在角落里。那个男人凶神恶煞地说:“你要是不把剩下的钱还上,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余新成满脸惊恐地求饶:“我真的没有钱了,藕田都卖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我心中五味杂陈,既恨他的背叛,又有些同情他的处境。就在我犹豫要不要现身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余新成和那个男人惊慌失措,四处寻找藏身之处。
我趁机从仓库的后门溜了出去,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抬头一看,竟是一个曾经在藕田帮忙的工人。他看到我,惊讶地说:“你怎么在这里?这附近可不安全,听说有一些不法分子在这一带活动。”
我推开门,看到余新成蜷缩在角落里。他抬起头看到我,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愧疚。我走上前,正准备说话,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呼喊声:“他在这里!”
原来,那些追债的人也找了过来。我和余新成被困在了小木屋里。我四处寻找出口,发现木屋后面有一个小窗户。我示意余新成一起从窗户逃出去。
我们在树林里狂奔,身后是追债人的呼喊声。不知跑了多久,我们跑到了一个河码头。河水湍急,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就在我们绝望的时候,一艘小船缓缓驶来。船上的船夫看到我们狼狈的样子,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我简单说明了情况,船夫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让我们上了船。
在船上,我看着余新成,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我对他说:“我们回去把事情解决了,你欠我的钱,你要想办法还。”余新成默默地点了点头。
回到村子后,我和余新成一起面对他的家人和那些追债的人。经过一番协商,余新成答应分期偿还我的钱,他的家人也表示会尽力帮助他。但一年多时间过去了,我一分钱没要到。他又玩消失了!
盐城凌兆喜也帮我打听消息,意外得知余新成在常州一个规模颇大的酒类批发市场打工。这个消息如同一缕曙光,我迫不及待地从上海启程前往。
踏入那市场,喧嚣与嘈杂瞬间将我淹没。车辆穿梭,人流如织,我在林立的店铺间仔细寻觅,逢人便打听余新成的下落,心中却忍不住泛起嘀咕:他真的在这里吗?正当我满心疑虑之时,从厕所方向传来的对话声吸引了我的注意。一个熟悉的声音飘入耳中,伴随着那似曾相识的身影轮廓,我的心跳陡然加快。我冲着那身影高喊一声:“余新成!”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待看清是我,眼中瞬间闪过惊慌,转身便欲逃窜。我一个箭步冲上前,死死拉住他的衣领,怒喝道:“你跑什么?我找到你多不容易?”他定了定神,强装镇定地说:“朱老板,你咋知道我在这里啊?我准备今年春节前回家还你一部分钱呢,我现在还欠你多少钱呀?”我冷哼一声,答道:“难道你写的欠条上多少你会不知道?”说着,我从公文包里拿出那张欠条递向他。他假意眯着眼看,却突然伸手夺过欠条,我还来不及反应,他便张开大嘴,将欠条撕成碎片,一口吞进肚子里。
我惊得瞪大了双眼,怒火瞬间涌上心头,猛地一拳挥向他的嘴巴。他顺势躺倒在地,一动不动。我气得又朝他胸口猛踩过去,他像一只受惊的刺猬,迅速将身体卷成一团,默默忍受着我的打骂,一声不吭。此时,天空飘起了毛毛雨,雨滴打在脸上,凉意刺骨,却也浇不灭我心中的怒火。我又气又急,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警笛声由远及近,一辆警车缓缓停下。两名警察从车上下来,大声喝问:“怎么回事?”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忙迎上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那个高个子警察用手电筒照向地上的余新成,说道:“怎么又是你?”说着,还上前踢了一脚,随后转身便要离开。我急忙拉住他,焦急地说:“我的欠条被他吞了,请你们帮忙让他重新打一张欠条给我。”他看了我一眼,说:“这个不归我管,经济纠纷找律师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开着警车离去。
我心中无奈,看着一片狼藉的现场,想着看来今天是没有办法了,只好准备回上海。然而,就在我转身的瞬间,灵机一动。我上前拉起余新成,对他说:“你知道吗?你刚才吞下去的是复印件而已,原件还在我家中呢。你就等着瞧吧,我到法院起诉你。”余新成一听,脸色骤变,也不再伪装,忙说道:“朱哥,你也没有吃饭了吗?我带你去小饭店喝酒去,今晚你就不走了。我安排你住下。钱我肯定还你的,放心吧!”我看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如此。这场在常州酒类批发市场的追债风波,如同投入湖中的巨石,在我心中激起层层涟漪,也为藕田的故事增添了更为复杂的一笔。
又一年临近春节,空气中弥漫着喜庆的氛围,可我的心情却依旧沉重。我带着老父亲踏上了前往余新成家中要债的路途。一路上,藕田熟悉的景色在眼前掠过,却无法给我带来丝毫慰藉。当我们终于抵达他家时,眼前的景象让我父亲都惊呆了。那三间破旧的房子,仿佛是被岁月遗忘的角落,屋顶上全是大竹子搭成,在寒风中显得摇摇欲坠,整个房子看起来简易得不值两千元左右。在东隔壁,一个芦材搭的小窝棚格外显眼。走进窝棚,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奶奶映入眼帘,从询问中得知她是余新成的老母亲。老奶奶体弱多病,时不时传来的咳嗽声,像是藕田在这寒冬中发出的沉重叹息。
我们父子俩在那寒冷的屋子里等候着,心里想着再有两三天就春节了,他总该回来吧。屋内的寒冷仿佛能穿透骨髓,父亲看着余新成老母亲那几乎一贫如洗的小房间,目光中满是不忍。过年的时节,这里却看不到一丝准备年货的迹象。父亲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怜悯,他轻声问我身上有多少钱。我愣了一下,回答有八百多元钱。父亲缓缓伸出手,拿过钱数了数,然后长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回去吧,这位老妈妈太可怜了!”他留下了两百元作为我们回来的路费,把其余的钱都塞到了老奶奶手中。老奶奶刚开始坚持不肯要,眼中的泪水不断地流下来,那纵横的泪水仿佛流淌着生活的苦难。后来,她竟跪在了我父子俩面前,我们连忙把她老人家拉起来。那一刻,我的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债务未有着落的无奈,又有对眼前这一幕的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