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斌：【痴人说梦】（小说

痴人说梦

文/李宏斌

平安村有四个孩子，都是四四年的娃，他们一起玩耍，一起上学，一起剜野菜、拾柴禾。李三四，李五六，李七八，李痴石，四个娃最爱玩的游戏是升天。村东有一条小河，从东向西碰到北坡以后，转弯向南直投灞河而去。就在小河撞北坡这一段，有一个百丈高的悬岩，在悬岩之下向上三分之二高的地方，有一个海碗大的洞口。升天就在这洞口的下方。四个娃提着篮篮要去沟里挖野菜，路过这地方，首先就要玩一会儿升天，谁能升起来谁的运气就好。李三四先玩，他在那洞口下边站了好大一会儿，也没有升起来，李五六，李七八也没有升起来，轮到李痴石，刚站到那儿，就直直的升了二尺多高，掉下来又升上去，看得人眼谗，那三个娃又来试第二次，果然都升了降，降了升。但是他们又不能老占着玩，后面还有好几个娃等着呢。四个好朋友只好让开，站到远一些的地方羡慕的看着别人玩。看着看着李痴石哇的一声叫了起来，指着洞口说：“你们看”。三人随着他的手看那洞口，有一个碗口大的蛇头正吐着长舌头，吸气下边的娃就上升，换气娃就下降。受他们的呼叫，岩下的娃也跑来观看，大家倒吸一口冷气，原来升天竟是这么一回事。大家丧气的离开，各干各的事去了。只有李痴石仍然站着：这悬岩从左到右，从上到下，都是沙土和鹅卵石，就像河滩上的沙石，怎么能堆这么高。到了晚上，就和小伙伴一起去问十爷。十爷小时在十四完小上过六年级，那时平安村还没有初级小学，你想想就知道十爷的学问有多么大！十爷说，远古时代，天倾西北，地陷东南，银河的水倾盆而下，冲垮了东山几十个山头，那山头上的石头碰碎变成沙石，淹没了咱蓝田地盘，沙石堆积形成了蓝田的横岭。后来女娲炼就了三百六十六块彩色宝石补天，剩了一块没用上，就变幻成了贾宝玉。补天以后方才风调雨顺，万民安生，刚才咱看到的那悬岩才是古代大水淤积形成的。四个娃四年级初小毕业，考上了十四完小的五年级，署假期高兴，看大孩子打＂ga＂也叫打生。把两三寸长的木棍两头削尖，划一个圈，叫做＂约＂，把生放在约内，手持一个二尺多长的木棍，叫做＂ga板“用ga板打ga的尖，ga会蹦起来，看准时机再打它一下，可以打得好远，另外一个人拣起扔回来，这要受到打ga的人及围观者堵截，如果抓住了，可以回扔得更远，那人再扔回来，落地后，那人再将ga拿起，瞄准丢入约内，如果成功，两个人角色互换。这是农村娃玩的一种游戏。

四个学生正看热闹，十爷也来了，四人便报告了将上十四完小的消息。十爷说，那咱们就是老少同学了。我说个谜语你们猜猜：一条大路通北京，文王八挂讲子平，赛过河南张百万，洛阳桥上走状元。猜四个字的成语。四个娃讨论了半天，猜岀了三个字，因为是成语，第二个字猜不岀便蒙一下，回答说是＂长久富贵＂。十爷说第二个字不对。可能你们把这一句话没有弄懂。文王八挂讲子平，子是你，平是生平。这是算命的事情，不是远久意思，现在知道了吧：长命富贵。孩子们笑道，这是封建迷信。十爷说，这是人们希望的美好生活，不是封建谜信。我再出一个猜字谜：日月一并来，莫当明字猜，昌冒都不是，难倒老秀才。你们不要商量，各人自己猜，谁猜中了明天告诉我。第二天，李痴石跑来说猜中了：日月一并來，这日月只能组成一个字，明。可是谜底又不是明，那就要划分词组，把日月一划在一起，就是用三个字组字，先写月后写日，在日字下边补个一，就成了个＂胆＂字。十爷，你看我猜的对不对。十爷笑了起来，说孺子可教也。我再给你说个猜名词的谜语：四月将近五月初，佳人打纸把窗糊，丈夫外岀三年整，捎封信来字也无。这四句看似一首诗，也像一个故事，实际上每一句都可以猜成一味中草药。你今天不用回答，先去中药铺看看那些中药名字，然后再猜，猜对了再来。这李痴石果然去了中药铺，把那方框上的中药全抄了下来，然后一个一个猜，一个星期后，真的猜了出来，写在纸上，拿给十爷看。上边写的是，四月将尽五月初，那是刚踏进夏天还没有热到真的夏天，是半夏。佳人打纸把窗糊，是为了防风，防风也是一味中药。丈夫外岀三年整，是离家太久，应当归来，是当归，捎封信來字也无，没有字的信那是一张白纸，白芷也是一味中药。十爷，对不对。十爷大笑，孩子，你不但聪明，而且能认真专研，今后能干大事的。十爷，你说我能干啥大事。十爷说，咱们农民，只要以后不用整天出苦力能有饭吃就是干成了大事，好孩子，好好念书，给你妈争口气。这李痴石念书果然努力，升初中，升高中都很顺利，六二年三年困难，李痴石得空就要剜野菜，进南山打柴，协助家里度过困境，读书不能专心，六二年高中毕业，那一年国家高考招生人数大减，没有考上，实际上考上了也上不起。正巧，公社需要一名电话员，要求学校推荐一名认真踏实耐得住寂寞的优秀学生，学校便推荐了李痴石。痴石当了电话员，一个人坐在电话室，有谁的电话，便去人家的办公室叫一声，剩下的时间只能干坐着，他便乱看杂书，尤其是参考消息，每期都是一字不拉全部看完。有天参考上便转发了一个外国人的文章。说是经他个人考证硏究，地球上的南北极是移动的，南极北移，北极南移，每隔十一万年两极会移至赤道附近，两极太过靠近，失去了对大地气候的约束，这个时候，大概有一万年左右，地球上彤云密布，最严重时地球上连下五百年倾盆大雨，直到北极变南极，南极变北极，两极归位，重控磁场，气候方才回归正常。痴石连续几个月，一直想着这两极互换的事。这次星期天，回到平安村，正遇到十爷丧事。痴石赶快随礼。和那三个伙伴坐在一个桌上，李三四便问，兄弟一月多少身价，痴石说，咱一个电话员，有啥身价，一个月不过二十块钱生活费。二十块，李五六说，我的天，二十块呀。咱们弟兄起早贪黑风吹日晒吃苦出力一天十分工，去掉下雨天，一月挣二百五十个工分。十个工分二毛钱，一月最多挣五块钱，你小子一个人顶我们四个人呀，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说着两手在痴石身上两腋下乱揉，痴石一边傻笑一边求饶。李七八说，罚他给我们讲个故事。痴石便说：我看到一篇文章，说是地球上南北两极互换时有一万年天特别阴沉，最严重时要连下五百年大雨，我就想咱们北岭就是那个时候大雨冲坏了东山，大水裏着沙石从东山流下来把咱北岭这一带，淤了一层又一层，一直淤了几十丈深的沙子鹅卵石，气候正常以后，下雨时又把横岭冲得一道一道沟，形成了咱蓝田现在的地貌。李三四说，这跟咱出力流汗又缺衣少食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呀。坐在桌子对过一个干部模样的人说，胡说八道，一个电话员竟然大白天的痴人说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