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故乡的那座水磨房
文/冯兵绪
家里的那袋面粉吃完了,二小子拿出一小袋“石磨面粉”拆开来,突然问我:“爸,这‘石磨面粉’还不是一样的白面吗?有啥区别吗?”“那肯定不一样啊,石磨面蒸出的馒头、擀出的面条麦香味道浓郁,吃起来爽口劲道。你尝一尝就知道了!我们小时候吃得都是水磨磨的面。”二小子一脸疑惑,便详细给他介绍了当年水磨磨面的那些事……
当年邢西白岸这一带,村村都有水磨。抗战时期,八路军工作团驻扎邻村南洺水,利用洺水西沟泉水建起了水碾水磨,为八路军兵工厂做出了贡献。我们村这座水磨,也是大大减轻了推碾子旱磨的劳动强度,解放了妇女劳力。那年代,水磨可是几辈辈乡亲们的“眼珠子”,为乡亲们的吃饭立下了汗马功劳。
村里这座水磨就座落在村头皋外的高堾下。打磨的水渠是从前台浇地水渠里分流来的。水磨房坐落在正好上下两块地有五六米的落差的地块上,坐东朝西,大概就是三间房子。磨房北头有一盘火炕,可以方便夜里看磨的人休息。中间放着一个大面柜,大小就像家里的大板柜。南头一间安装着水磨,几根铁绳吊在满是白面灰尘的梁头上。西墙根靠着几盘磨扇,是隔段时间要换用的。
南头这间分上下两层,底下这间就叫水磨瓮,顶部是用石块券起来的,靠右边垒砌水磨大轮的通道,约有一人多高。立到通道的台面上,到顶部还有一人多高。用笨槐木做成的水磨大轮就竖立在这道通道里,驱动水磨转动全靠这个大轮。围着大轮中心是一圈木齿,木齿与木齿之间有小木板块嵌成一个个小水斗,木齿、木斗、木杆牵连一起组成大圆轮。紧连大轮的左侧,也就是水磨的中心位置,安置一个平放的小木轮,其半圈木齿刚好插进大轮轮齿间,两轮大齿套小齿,齿齿相咬交错。这木齿以前是木头制作,到五六十年代换成耐磨损的铁制木齿了,一根至少六七斤重。小木轮中心挺立着一根磨轴,下头插进木轮中心,上头插进穿过磨房屋地的磨盘中心,这样石磨才会转动磨面。
转动的水磨有上下两扇,下扇磨盘固定安装在磨轴上头,上磨扇被铁绳四面固定吊在梁头上。磨扇上放一个呈梯形状的木制粮斗,方便倒入粮食慢慢流进磨眼里。粮斗里插几根拇指粗的棍子,叫做“抽”,来回拨拉这个“抽”,可控制粮食的流速。
当把水渠改到磨房底下水道,水流就急速冲向大轮上的装水木斗,流满水的木斗自然向下滑落,接二连三的水斗依次向下滑落,大轮就周而复始地转动起来,牵连着磨盘转动起来,就挤压粮食磨碎成粉。
随着磨出来的粉,就得用各样的面箩过几遍的,面柜就派上了用场。面柜里搭着两根光滑的长木条,这是箩床,过箩时,就把箩在箩床上来回推动就行。筛出的粮食还得倒在磨上的粮斗里,这叫“一栏”。要把几斗麦子完全磨成面,大概得七八栏。后来,还改造了水动大箩,不再人工筛面了。
那时候,水磨房磨面是按生产队轮派的。水磨是昼夜不停地运转,这家磨完轮那家。水磨磨面耗费时间长,也是件苦差事。每次轮到我们家磨面,特别担心轮到夜里。那样,我和弟弟就要带上干粮,到磨房去睡觉。常常是一觉醒来,水磨在吱吱扭扭地转,母亲在忙碌地筛面。
我睡醒一觉后,也去看磨,用笤帚小心地扫在一起,还有时往粮斗里添粮食,这样,母亲就能不慌不忙去筛面。磨麦面多用细箩,磨玉米面多用粗箩。磨麦子时,第一次筛出的面粉是上白粉,也是头栏面,要另袋分装,用来招待家里的亲戚。第二遍之后筛出的面一般留作自己吃,最后剩下的麦麸来喂鸡喂猪了。
水磨有专人管理,前几任是谁,记不清了,大舅管水磨,还是有记忆的。每天傍晚,大舅都要安排轮到的几家,吩咐他们不要耽误。甚至半夜里轮到谁,没有及时到磨房,大舅及时去叫他们。主要是水磨出了故障,还要及时修理,保证不误磨面。磨扇上的磨齿磨平了,得自己动手进行“锻磨齿”。那样就得几人帮忙把磨扇卸下来,再把新锻好的换上去。然后,大舅坐个小板凳,两手攥着锻磨斧头一下一下地锻磨齿,非要仔细,就像绣花一般。一扇磨盘锻下来大约得要花一天功夫吧。
大舅管磨尽责又勤快,脾气也好。尤其到冬天,他总会抽时间扛来一些玉米秸堆放到磨房后边的空地上,把那盘火炕烧得热乎乎的,磨面的人不受冻。有时水磨瓮底下的大轮被冻住了,他钻进水磨瓮用玉米秸燎一下,让大轮正常运转。帮乡亲们下粮斗,帮装袋是常有的事。
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邢西山村终于通上了高压电,村里有了电磨,水磨房才停用了。到了1987年,新农村改造时,水磨被拆除了。
那历经沧桑的水磨曾是多少辈乡亲们的希冀,每每来到村头的皋外大堾边,就想到了那座石磨,似乎耳边还响着水磨旋转的轰隆声,心中满是对那座水磨的无限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