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社会小说《世外》
——欧阳如一
第三章、莫道人生无晚情
高见岭花两百块钱买了一大捧白色的百合花去拜访夏青的父母，一按门铃夏青就像只花蝴蝶似地迎了出来——她穿了一身缀满蝴蝶的花裙，拉着他的手说：“哥，你买一束就行了，干嘛买这么多？”冲屋里喊：“爸，妈，我跟你们说的那个英国剑桥的博士？他来了。”
“英国剑桥的博士？”从里屋跑出来一个满脸天真的小老太太，见到这捧花说：“是真的？这得多少钱哪？干嘛买鲜花？现在的塑料花跟真的一样，还放得长久。”
夏青笑道：“哥，我妈和你是同行，土建工程师，她盖的房子讲究百年大计。”对母亲说：“妈，真善美真最重要，我宁可要一束鲜花，也不要一捧假花。”
她母亲说：“我看真善美 善最重要，一枝鲜花只能给一个人，几天就谢了，一捧假花能给好多人，不凋谢也不枯萎，好的假花比真花都好看。”对客人说：“你坐。我出去买菜。”
夏青跟在母亲身后说：“妈，您别捡菜市场不要的菜，拿回来也是扔。”对高见岭说：“我爸妈退休工资每月一万多块，我妈却跟那些没‘老保’的人一样到蔬菜批发市场捡人家不要的菜。有个年轻妈妈看到对他儿子说：‘你不好好学习长大就得像这个老太太。’他们不知道我妈是文革前的大学生，高工，有个女儿还挺孝顺。”
一位身体健壮的老爷子端着一盘刚洗过的水果从厨房走了出来，对客人说：“高先生，买了这么多花 ？”
夏青说：“是，爸，我看过一部二战片，欧洲人在面包都吃不上的时候都会买鲜花，只有追求精神财富才会创造物质财富。”
这时高见岭才有功夫看夏青父母的家，四室两厅一厨两卫，有前后阳台，很宽敞；没什么装修，家具也极简；地上、沙发上、桌子上、书桌上全是书，当年孔夫子的家也不过如此，这才培养出简朴而又有文化的女儿。
老爷子请客人在沙发上坐，说：“吃水果，是在超市买的。小伙子我问你，真花好还是假花好？”
夏青看看已经五十岁的高见岭，调侃道：“小伙子你说。”
高见岭知道老爷子在考他，红了脸说：“那得看什么是真花，什么是假花。真花简单，那些有生命的开放的植物，具有很好的生态价值、观赏价值、食用价值和延伸意义——百合花在西方文化中就有顺利、心想事成、祝福的意思。”
夏青插嘴道：“它还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捂脸笑。
高见岭说：“常言道‘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花反正会凋谢，人们就把它们采下来插成各种造型，就出现了‘插花艺术’，国际国内都有插花比赛。喜欢插花的人想的是‘不求天长地久，只求一朝拥有’，就形成了一种新的价值观、人生观、甚至爱情观。”
老爷子说：“理解，天长地久不可控，珍惜当下才现实。”
高见岭接着说：“低质廉价的假花当然不好，不过也有高端的假花，比如用真干花做的假花、用绢这种高级材料做的假花、在各种砖、木、石、玉等材料上雕刻的花、绘画中的花，不但名贵还隽永。”
老爷子说：“李嘉诚就靠着假花起家，成了中国首富，他做的假树放在高级宾馆，能以假乱真。”
这爷俩就这么天马行空地唠，没一句话涉及现实生活，更不涉及要处对象的两个人的职业和家庭，这时候老太太买菜回来了，直接进里屋睡觉，夏青已经把四菜一汤做好，端上桌说：“我妈跟咱们不生活在一个时区，咱们在中国，她在美国。”叫父亲吃饭，父亲捧着本《李嘉诚传》上了桌，夏青说：“我爸跟咱们不生活在一个世界，咱们在现实社会，他在书里。”
吃完饭夏青带高见岭逛附近的公园，说：“哥，我爸妈住的房子是我在社科院时赚钱给他们买的，一百六十平方，四千多块钱一平方，我当时的月薪只有四五十块，刚离婚还带着个女儿，我们一家真是捡烂菜帮子供房，现在它已经涨到四万多块钱一平方，是我唯一的财产。当时就有人说：‘你一个人供房这么累为什么不嫁个人？’我说：‘为了钱我就不离婚了。’我女儿他爸是家央企的副总，他的月薪是你的年薪。”
高见岭知道这地方，在南五环外的一片水田，如今成了大兴区的核心，夏青参与了开荒，当配享受这红利。可夏青的前夫工资那么高，就显得自己是个没能力的人，自己也确实挣得是辛苦钱——“爬线条动物”。
“银行贷款还完了我又还我爸妈借给我的钱，有人说：‘你是独生女，你父母的钱不就是你的钱？’我觉得这是两码事。由于社科院工资太低我就下了海，到这家企业管理公司当讲师，我前不久才还完我爸妈的钱，我现在是无债一身轻。”
高见岭见过要强的女人，大多是没姿色的，像夏青这样有姿色又要强的女人真少见，可能就因为她的家庭，父亲的爱读书和母亲的节俭，也就是安贫乐道。
“哥，我父母对你很满意你可能看不出来，就因为你是英国剑桥的博士，他们上一个女婿是北大博士，要不我爸不会和你聊那么半天，我妈也不会让我留你吃饭，他们不希望我家多一个外人。”
这可能就是夏青离婚十年都没再婚的原因？高见岭因此而感到庆幸。
“哥，你要是娶我我有一个要求，别让我上班，也不要让我把时间用在家务上——让你这么年轻漂亮的媳妇当保姆岂不浪费？当然，家务都我干，只是不会太精细。我得抽出时间读书，对我来说读书胜过锦衣玉食。”
原来是因为爱读书她才成为“剩女”的，高见岭说：“那你得把你读过的书讲给我听。”
“还有一件事我不好意思跟你说，我跑，你追，你追上我才告诉你。”夏青说完撒腿就跑。
这是一座由行洪沟改成的体育公园，在茂盛的树林里隐藏着各种运动道路，慢走的、快走的；跑步的、跑酷的；骑行的、攀登跳跃的，夏青就像个顽皮的孩子上窜下跳，边跑边回头喊，还做着怪相，让高见岭追她，高见岭一身赘肉哪追得上马拉松运动员？不一会儿就蹲在地上喘粗气，可他的心里真喜欢——四十岁的夏青身体之矫健，性格之活泼，思想之单纯就像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还这么洁身自好，这是自己上辈子修来的？还是上帝给他预备的？
夏青买了矿泉水他们俩坐在荷花湖边喝，说：“哥，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肯嫁给你。”
高见岭发现她的脸上出现了庄重的表情，不会是为了钱吧？现在的女人绕来绕去还是为了钱，可他能讨上这么好的老婆别说摘根肋条给她熬汤喝，就是把全部积蓄给她他都乐意。
夏青隔着衣服摸摸高见岭的肚子说：“哥，你都有‘腩腩踹’了，得把它练下去。还有，我想和你充分享受过恋爱再结婚。”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