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军魂》作品集锦
参军前我是农民
作者Ⅱ罗胤清(四川)
组稿‖夏宏霖(格桑花)
人一旦上了年龄,记忆力会逐渐衰退,这种现象是人生中自然规律的表现,谁也无法规避。
现在,我就处在这种情况下,有的时候刚刚想起的事情,一转身就不记得了,要过了一会儿才能想起来。但是,脑子里对从前的经历却记得十分清楚,甚至连细节都很清晰。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老人喜欢怀旧的缘故吧。
学生转变农民
我1965年小学毕业,考入了隆昌县第二中学。
在我们县里,能考入一、二中学就读还是挺不容易的。读小学时,全班有近50名同学,当年毕业时被二中录取的仅有7个人,升学率是很低的。很幸运我是其中之一。而其他同学除了辍学的外,则只能到镇办中学或公社办的农村中学继续就读了。
读书,对于农村户籍的孩子而言,是一条能跳出″农门″的重要途径。如能沿着读小学、初高中再上大学这条路走下去,就能谋求到一份有固定工资收入的工作,取得城镇户口成了城里人。无疑,这对于一个出生在农村的孩子而言,会具有极大的诱惑力。
我的兄长和两个叔父就是从这条路走出去的,先后考上大学,毕业后分配了工作,从一个农村人蜕变成了城里人。当年,像这样的农民家庭,能先后有3人能考上大学,在很多人的眼里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对此,方圆几里的人都羡慕不已,认为是罗家的祖坟埋对了呢。
当时,我也很想像兄长和叔父一样,通过读书离开农村,进入城市工作生活,成为城里人。
然而,世事无常,有些事情地发展是无法意料,更是人的能力所不能掌控的。
我进入初中后才上了一年的课程,1966年文革开始了,学生们都停课闹革命,学校正常的教学秩序被取缔,学生们都离开了学校,学业中断了。
过了一段时期,又提倡复课闹革命,大家才回到学校。但是,文化课上得很少,大多数时间用来开展学工学农活动。时间到了1968年上半年,初中三年就结束了,并领取了初中毕业证书。
随着学生生活的结束,我回到了家乡,在生产队参加农业生产劳动,天天挣工分,成为一个“回乡青年”,也即地地道道的农民。
田间地头劳作
自从当农民之后的一年多的时间里,同父辈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成天在田间地头忙碌。夏天头顶烈日,酷热难当,汗流夹背。冬天冒着寒冷,顾不得手脚冻僵。天天都要出工考勤,为了挣到8个工分。因为我当年才16岁,还不能算一个壮劳动力,只能按妇女社员的标准记工分,比成年男劳动力少两分。
在农村出生长大的孩子,对各种田间地头的农活不生疏,边学边干倒也容易。经过一年时间,插秧子打谷子,种麦子栽红苕,施肥除草等样样农活就都会干了。特别是夏天三伏天里打谷子和栽晚秋红苕时,在炽热的阳光下干着重体力活,既累又热。只要干活一会儿,头上及浑身都冒汗,衣裤全被湿透,没有一点干的,就似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这时,才真正地体会到了″除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滋味。
我的家乡地处县城郊区,进城也就两三里远。每天早晨天刚蒙蒙亮,父辈们就起床挑着尿桶进城,到事先联系好的居民家茅厕掏粪便,担回来倒在生产队的大粪坑里,为农作物准备肥料。每挑一担粪便回来就能记两个工分。
既然是农民,父辈们干的活我也得要干才行。不仅要进城担粪便,偶尔还要进城从各家各户收集泔水,挑回家喂猪。
刚开始进城挑粪便和收买泔水时还有些难为情,生怕遇见老师或同学时尴尬。久而久之,慢慢地就习以为常而无所谓了。随着时间地推移,我从一个学生
娃转变成了地道的农民。
家乡长期缺水,农民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靠天吃饭。风调风顺的年景还好,靠下雨和两囗堰塘、冬水田的储水,就能保证将生产队所有收割了油菜、小麦后的干田泡上水插上水稻秧。如果遇到干旱年头,要保证全部干田能满栽满插,就需要从远处的大水库放水,再经过两级抽水才能解决。
为此,专门在相邻生产队的地界上建成了两级提灌站机房,用大功率电机抽水,380伏特的动力电源输送到了提灌站。从而,满足了周边几个生产队插秧季节所需的大量用水。
我是农机手
由于电源已输送到了相邻生产队,想办法把电再输送到本生产队,为解决社员群众家庭照明和粮食加工所需用电创造了条件。于是,住在同一大房子的大队支书和当生产队长的二叔合计后,经过社员大会通过同意,再报经提灌站主管单位同意,输通电源一事就落实了。紧接着,由生产队集体出资,派人到内江市购买并运回所需的水泥电杆、电线等物资,并聘请公社农机站的师傅来安装。很快,电源就接通到了生产队境内并分送至社员分散居住的房前。不久,就为生产队几十户社员家庭安装上了电灯。
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期,农村的农户能率先用上电灯照明,尽管处在县城边都是一件极为不容易的事情。这标志着祖祖辈辈沿袭下来的用菜油灯、煤油(俗称洋油)灯照明的历史结束了。
刚用上电灯的那一段日子里,乡亲们的脸上都漾溢着幸福的微笑,喜悦之情不喻言表。
有了电,社员群众的生产、生活都将发生很大地改变。随即,队里又修建了粮食加工坊。加工坊里安装了打米机、磨面机、粉碎机,为周边的群众加工粮食。
有了加工坊,就需要有人来负责管理和操作,大家叫这个人为“机手”。
当时我是初中毕业生,在队里算是一个有文化的青年人,稍微懂一点用电和机械方面的常识,于是,二叔就把我安排到加工坊当机手操作机器。
加工坊除我而外,另还有一名女青年负责称重、收费。凡是外队来加工粮食的按照稻谷每百斤四毛钱、小麦每百斤一块二毛钱的标准收取加工费,作为生产队的收益;本生产队社员加工粮食,则采取记账,待年底工分分红时统一扣除,无须缴现金。
从此,周边几个生产队的社员就结束了用石碾子碾米和用石磨子磨面的历史。
之前,人们从田间干活回家后,尽管已经很疲惫了,还要推磨磨面到很晚才能结束。现在,随时可以到加工坊打米、磨面,不再像以前那么辛苦了。从而,祖祖辈辈沿袭下来使用的石碾子、石磨子再无用场被淘汰,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经过公社农机站的师傅现场讲解传授,我当即就开始在加工坊上班了,在实际操作的过程中慢慢地摸索、熟悉操作程序,只几天时间就能熟练地操作打米机和磨面机了。眼见着稻谷经过打米机加工后了变成白白的大米,麦子由磨面机加工成白白的面粉,心中不免有几分成就感,充满了喜悦。
尤其是当外队的人来加工粮食时,口中一直叫着罗师傅,听着就有一种自豪的感觉,心里美滋滋的。现在想想都觉得挺滑稽可笑,这不就是人的虚荣心在作祟吗?
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农民的生活普遍比较贫困,口粮也不够吃,每年麦收和打谷子之前,都有两次粮食接济不上的荒月。所以,每当从队里分到小麦、稻谷时,都要马上加工。因为家里还等着米、面下锅呢。只要附近生产队分粮后,当天前来加工的人就特别多,甚至出现排队等待的情形。有时很晚了仍有人来加工,至到晚上十点后才能关门休息。当然,这种形不多,平常都在天黑时就可关门了。
我家距加工房仅两三百米远,早晚都能随叫随到。有时天刚蒙蒙亮,就有人在加工房前大声喊叫着:“师傅来打米哟”!
听到喊叫声,尽管心里十二分的不乐意,还得立刻起床赶去。因为我知道,农忙季节农民的时间是很紧张的,加工完粮食还要赶回去出工挣工分,我又怎么能耽误他们呢?
加工房自开张以来,每天能收入加工费近百元钱,扣除电费和机器磨损费,纯收益也就70元左右,一年能收益两万多元。
可别小看了这项收益,在当时已是相当可观的了。有了这项收益增加到队里的年终决算,工分值提高了,社员的收入有了明显的增加。
在加工坊当机手的两年多时间里,我也进入了壮劳动力的行列,能为家庭挣更多的工分了。一年里,除极少时间因事外出不算出勤外,其余时间无论刮风下雨天天都能挣到工分。不仅如此,还能不再遭受日晒雨淋,劳动強度也比在田间劳作轻松多了。处在农村的环境里,这真还是一份美差事哩!同龄的伙伴们瞧着都羡慕不已。
谁知好景不长,当我自我感觉良好,悠然自得过日子的时候,加工坊发生了一桩操作事故,使我不得不离开了这里。
事故发生在1971年7月刚刚收割了早熟稻子,正进入加工的旺季。因为我操作中的粗心大意,将打米机损毁了,给生产队造成了很大的损失。此事,我至今记忆犹新,一生都不会忘记。
一天,天才蒙蒙亮就有人来打米了。当听见呼喊声,我急忙起床,顾不上洗漱就赶到了加工房。只见已有几个人挑着稻谷,在门外等候着了。在他们地催促下,我连忙开门让排在第一名的人将稻谷倒入米机上方的盛谷仓里,合上电闸就开始打米了。可是,开机仅十来分钟,连一个人的稻谷还未加工时,突然砰的一声巨响,米机上的两生铁铸成的卡子全震断了,盛稻谷的铁皮盒子倒翻过去,传动皮带滑脱,只是电动机仍在转动着。我急忙拉下电闸,仔细一看,发现是固定米机上端盛稻谷铁盒的一颗镙丝杆松了掉进铁盒里,随着稻谷进入了米机内。米机转筒高速旋转,而镙丝杆无法通过转筒与米刀之间的窄窄的间隙,在强力的作用下,导致卡子断裂,米机彻底报废了。
打米机毁了,生意也做不成了,煮熟的鸭子也飞了。其他的人只有挑着稻谷往别处加工去了。
这件事后,加工房只能进行磨面和饲料粉碎加工了,收益明显减少。事故发生后,当生产队队长的二叔很快到来,看了看损毁的米机,问了一下当时情况,并没有过多地责怪我。然后,去城里找相关人员咨询,又乘车前往百里之外的永川购买米机回来,并连夜安装,仅耽误了几天时间,加工房就恢复了稻谷加工。
这次事故不仅机器毁了,队里花钱购买新米机,而且不能加工稻谷,减少了收益,给生产队造成了经济损失。这次事故给了我一次深刻地教训。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必须遵守操作规程,必须认真细心,绝对不能粗心大意。否则,就会出问题。事故发生后,尽管乡亲们都没有埋怨过,也没让我赔偿损失,但是,在我心里却留下了一层阴影,一种负疚之感总是挥之不去。
农民抽水员
离开队办加工房后,我又在田间地头劳作了一段时间。不久,所在生产大队购买了两台小型潜水泵抽水机,主要解决插秧季节整干田和稻田灌溉用水。
经大队支书同意,安排我负责管理抽水机。
从水稻插秧之前到收割期间,是用水量最大的阶段,需要用抽水的多,有时都安排不过来,忙得不亦乐乎。
全大队有9个生产队,只要有需要抽水的随叫随到,接通电源,将水泵放入水中再安上水管就能开始抽水,十分方便。但是,这种小型的潜水泵扬程极为有限,如遇到坡度太高的地方,就只能采用两台水泵接力的办法。即在最低处的取水点至最高处灌溉点中间放置一个拌桶(手工收割稻谷时一种木制斗型农具),第一部水泵将水抽到拌桶里,再由另一部水泵将水抽到灌溉点上。
特别是在农忙季节,为了抢时间,通常是一开始抽水夜间也不会中断,一直要到满足了需要才结束。如是灌溉面积大,就要两三个昼夜连轴运转不断。这样,抽水员也必须昼夜守候在现场,不能离人。
白天,只能戴上一顶草帽防晒。晚上则在附近选择一块平整的地面铺上一层稻草,再放上一张草席和衣而眠。
几天下来,强烈的太阳光将脸部和裸露部位的皮肤晒得黑里透红,真有些像非洲人了。
晚上值夜,睡眠严重欠账,年轻人的瞌睡又多了,白天哈欠连天,无精打彩的。此时,真想蒙头大睡一场才过瘾。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有点日子难熬,不堪回首。
每次到外生产队抽水时,由所在队里管吃饭。一日三歺能吃上大米饭,午饭还有肉,一天一包廉价的香烟。这样的生活安排在当时就算是上挡次的了,是招待师傅的特殊待遇。另外,只要外出一天,都可回生产队记工分。
有一次,到地处成渝铁路边的九队抽水灌溉水稻,用电电源处与抽水点在铁道的两侧,胶皮输电线必须从轨道下穿过才行。
当时正值三伏天,气温很高,再加之长时间通电用电,绝缘胶皮被晒得都要溶化了似的,在接头处三相电相碰造成断路,直到水泵停止工作时才发现。最后检查,因电源断路将水泵电动机烧毁了,水也抽不成了,只有半途而废。
这次输电线造成的电源断路,万幸的是电流未传导到铁路的铁轨上,没有影响铁路的正常运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事后想想,真的是后怕不已!
潜水泵烧毁了,我的抽水员差事也就终结了。之后,我又到了成渝公路油路面改造工地干活。在几个月时间里,天天早出晚归,在公路上搬运石头,铺石头,为铺洒沥青作好垫层,直到工程竣工。

一晃,从初中毕业回乡当农民时间已过去四年多了。1972年冬季征兵开始了,我报名应征。经过体检、政审合格后,终于穿上绿军装,走进军营,开始了自己的军旅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