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诗人胡安・费利佩・埃雷拉是农场工人的儿子,1948 年出生于加利福尼亚州的福勒,毕业于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斯坦福大学和爱荷华大学作家工作坊。
在过去的 50 年里,埃雷拉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诗歌、社区、艺术和教学事业。他在 2015 年至 2017 年期间担任美国桂冠诗人,并在 2012 年至 2015 年期间担任加利福尼亚州桂冠诗人。他创作了 30 多部不同体裁的书籍;他近期的诗集有《我们愈发非法的每一天》(2020 年)和《阿克里利卡》(2022 年,一本译著)。埃雷拉是 2022 年露丝・莉莉诗歌奖的获得者。
埃雷拉所获的奖项和荣誉包括美国国家图书评论界奖、古根海姆奖、《洛杉矶时报》罗伯特・基尔希终身成就奖、拉丁裔名人堂奖、手推车奖、加州大学河滨分校 / 洛杉矶书评终身成就奖、弗雷德・科迪终身成就奖以及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校长奖章。
目录:
黎明将迎接我
踏入虚空
我忘了日期
我只是在摆姿势拍照
致乔治・弗洛伊德
我无处可归
车轮上的血迹
黎明将迎接我
蓝色的网
向着尤利西斯的边缘,跪下,跪下
我要在那儿跪下,我要拥抱玻璃碎片
破碎的头盔,我要在梵高笔下星星般的
黄褐色船帆中飘荡,你会在我沉思时
注意到我。我们将在此相遇 —— 向下
向下,触碰无名神祇的金色雕像
不会有重生
我们的延续将留下印记
五百万海洋生灵,我们起源于螺旋状的
火山通道、太空微粒、狂热的探寻
浮游生物,携带着另一个世界
欲望中破碎的光线匆匆奔涌,我们向下走向
半埋的神祇
永远凝视着,昨日以及昨日之内的
昨日,被漆刷过又被刮擦过,伤痕累累
或者,这是永恒吗
又或者,这仅仅是你我褴褛飘零的人生,以及
我们奔向存在的角斗,它在虚无之中,
又是虚无,它依然是
这片广袤,这片
多层青绿色的深邃掌控
我们想要实现
呼之欲出的意志,准备好了吗?我们是否
已寻得穿越那犬牙奔突的上升之路
它一直是歌声以及唱诵,旋转
以及跳跃
喘息与爆裂,我们诞生之腹的分形之物
无限繁衍中的无限
这就是我们深红的一体性
隐藏的重复,是的
最后的镜子,这个卡利时代①沐浴着你我,
萃取灵药与嚎叫,然后你离去
而我鞠躬
最后的礁石
附着藤壶的码头
流血的星系,而这就是全部,给予着一切
注①:卡利时代(Kali Yuga)是印度教中的概念,通常被译为 “争斗时代” 或 “末法时代”。其时间跨度:印度教经典中对卡利时代的持续时间有不同的说法,一般认为它长达 432,000 年。
踏入虚空
我踏入的虚空,
它形似一把中提琴:
以色列、杰宁、约旦河西岸、纳布卢斯 —— 一个废墟中的男孩
挪动着他的肩胛骨,仿佛那是他地下的大陆,
我想说的是加沙地区—— 他唯一的骨头,
我意识到,废墟男孩其实是个女孩,
她的头发在纤维、管子和贝壳的
绿色枝干下,甩动着、打着结又扯得凌乱。
她在瓦砾堆中寻找她同样身处废墟的父亲,我说 “废墟”
是因为它与冰、火、尘土、
黏土、血肉、泪水、混凝土、面包、肺、耻骨、上帝
都难以区分,是“废墟”,也可说是“水”——
废墟女孩在寻找她同样身处废墟的母亲,
占领 —— 剥夺继承权 ——重复的经历
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写过这些,我想是在一个工作坊里,
是的,那是一个有着黑暗诗人的午后,房间里
有树叶、咖啡和音乐,灯光如酒般昏黄。
一块石头,或许就是一块石头,凸了出来,两块石头
相互依偎,这些形状轻易地浮现在我眼前,
这是一种古老的诗意反射 —— 记忆,一个地下的国度,
就是这样,地下国度,
这就是为什么石头会将它覆盖。
我忘了提及那些爆炸,好多东西都被炸飞了,
光、生活物品、铁皮屋里的一家人、衣衫褴褛的母亲。
天气太冷了,不能让她纤细的双腿暴露在外,
她那鱼鳍的后背 —— 你得替我记下这些。
在你走之前。看这
翻涌的
绵延的
飞溅的
一片片血泊。
我在夜色中骑行,经过育空地区,经过
南拉雷多,经过敖德萨,经过乌克兰,
老雅法、海法和伊斯坦布尔,穿过云层,
云层迟疑且多孔,听着 ——
它们是多孔的,所以我们能滑入
其中,这片腹地,这片地下:
受伤的母亲们和啜泣的父亲们,他们
离去了,身上缠着布条的肉体,海岸呻吟
向着虚无,敞开 —— 朝向你,
他们又消融在我的鞋子里 ——
听那尘土敲响的锣声:
宪兵的护照,
C - 130 运输机里克隆出来的玉米人,泪水
在他们手上冒泡,沿途还有
卵石 —— 我们都在前往
那片废墟之地的途中。
我想吟诵一段极乐经文 ——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你能听见我吗?
我想召唤那位屠龙少年。
我再次跪下。
在约旦河西岸数一数
一堆堆头骨碎片形成的波浪 —— 一个希伯来语的字
“爱”拒绝了我,
一个阿拉伯语的 字“边界”
认可了我。
坐在堤岸上,
一片如羊毛般的尘土,一股海啸拍在我的前方。
它永远也到不了我这儿。我住在地下,在死海之下,
在那些仁慈的石头、前臂、迫击炮弹以及
纤细、赤裸、红绿相间的
躯干之下,黑色的,
如此多的黑色。
在途中:
这可能是一列火车,听着:
它在脱轨,冲进了云里。
我忘了日期
我忘了日期:
在前往得克萨斯州奥斯汀的途中:托盘上放着苏打水。
电脑办公的女士们,墨西哥裔的妇女们
同时在学习读写,
在研习班,我们交流着那些
越境偷渡的经历:
伊达尔戈
得克萨斯
索诺拉
萨卡特卡斯
奇瓦瓦 —— 有那么一会儿,我想起了父亲 ——
我又看到了他,身体硬朗,独自一人,走向公园,
酷热使街道都仿佛要融化了。
这些术语贯穿北极地区:
设下圈套获取石油、天然气管道,安装站点,
搭建井架和瞭望塔,进行勘测、记录,
还有机密文件袋。
把这微小的裂缝
带到南亚。外交官们 —— 他们说,
好多队人马,他们默默运转着
穿着醒目的背心,戴着头盔,他们和善地弯下腰
筛选着颗粒,然后,他们起身,
身形狭长、弓着背、满腔怒火,
准备挖掘冰层,为国家的漩涡划定新的边界,
这场未宣战的战争;几乎要瞬间爆发的战争,开始了,
听。仔细听 ——
我听到远处传来一首说唱歌曲:
“我站在黎巴嫩
看着每个人都忙忙碌碌,
为什么只有我
在唱这首凄凉的歌……?”
我只是在摆姿势拍照
我只是在摆姿势拍照。
记住,当那些术语
拦住你时,就告诉他们 ——“先生们,他只是在
为我的相机摆姿势,仅此而已。”…… 对,这办法或许行得通。
我的双眼:
清澈,像父亲那样是淡褐色的,凝视着大海,我的双手垂在身侧,我的
双腿在潮湿的沙滩上分开,我的裤子皱巴巴,破了,又旧又破,我的
衬衫也破烂烂,有些地方都透明了,纽扣也没了,纽扣啊,多奢侈的东西,我
轻笑了一下,舌头差点就伸出来舔自己了,我笑,从这边舔到那边,嘴角边,要是我
还能像从前那样说话就好了,在月光下自顾自地咯咯笑,我的双臂空荡荡的,萎缩了,我
没注意到,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筛选那些废墟中的星星、废墟中的玩具、
废墟中的十字架,几十年来一直在哀求那些废墟中的胸脯 —— 就假装我
是来游泳的,我是偶然来到这儿的,
就和你一样。
我的脸偏向一侧。
听听那灰白色的废墟之铃响,这清单
还在继续 —— 骨头、心脏、肿胀的肠子、
石化的生殖器、牙齿,我又忘了该
如何把这一切拼凑起来,碎片,太多碎片了,
线条和孔洞。
灰白色的废墟之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等等,我刚想到 —— 要是这一切都看不见,
要是这所有的一切都看不见,会怎样呢。
听好了,仔细听:
我要说的是那些琥珀色的大腿
仍在加沙那如羊毛般的尘土上流淌着花蜜,
还有以色列、叙利亚那连绵的山脉、被割裂的子宫。
琥珀色的血清跨越所有边界,
它们散发着熏香、面包、蜂蜜的味道 —— 那是
我母亲双手的颜色,肌肤的颜色,弹片也是同样的颜色
螺旋桨仍在搅动着。
致乔治・弗洛伊德
愿他安息,也致他的家人,致所有人,带着敬意。
仿克里斯托弗・斯马特(1722 - 1771)的诗篇形式而作
因为他曾是一只流浪的羔羊,被困住并被诱向火焰
因为火焰向他扑来,它们要将他的故事定格
因为他被脸朝下、身体朝下地制伏,要为此负责
因为他的灵魂站立起来,聆听着那辆战车之歌传来
因为当炽热的金属缠绕在他乌黑的皮肤上时,他曾苦苦哀求
因为他是我们的文艺复兴,是我们的渴望,是我们追求自由的载体
因为据说他是我们的父亲、我们的儿子、我们的象征、我们的身躯
因为在每一处见证的熔炉之地,街头都汇聚起了唱诗班
因为他呼喊着他的母亲,如同呼喊着那源头
因为他是那艘燃烧着穿越地图与锁链的祖先之船
因为他是无人曾预言过的未来,是此刻,是存在
因为他是在傍晚时分被带走的,而我们察觉到那股力量仍在存活
我无处可归
我往回走 —— 却无处可去,
在月光下。那些狗看上去仿佛
是天使,是我从未想象过的模样,
口水流淌着银色光芒,屁股上的毛乱糟糟的,没错,
在一种奇异而兴奋的磷光中闪烁。
它们跳着舞,
节奏全无,蹿上树去,追逐着
蜗牛。像是一本儿童读物里的场景。
哦,对了,那些孩子们,
脑袋呈长方形,肚子圆鼓鼓的像麻袋。
有着达芬奇画作里人物那样的眼睛,既忧伤又调皮,
像伊本・赫勒敦那样细致入微,又像尼采那样沉默寡言,
冷漠又苦涩,当他们开口说话时,会在草地上留下
乳白色的液体,说话还结结巴巴的,
在一幅阿拉法特的壁画前,画已被擦掉一半,或者
那画的是沙龙,
等等,
孩子们从不说话,
他们只是点头,额头上绑着巨大的
包裹。他们在报纸下哭泣,把裙子卷起来
拿到排水沟、池塘(如果能找到的话)里去洗,
然后再跑到海边去。这就是我们
偶尔碰面的地方,我们
编造故事,我们回忆起水果和农产品,
仿佛它们受到了核爆炸的庇佑。
“还记得那些梨子吗,它们那么绿,
还有牛油果,像吉他一样,蜂蜜般的金黄,还有
芦笋,像狮子在雨中的鬃毛,还有……”
我们馋得流口水。他们也是,
我已习惯了这些故事。我也习惯了这片土地
荒芜、布满咬痕,因谎言而燃烧。我已习惯了目睹
在这全新的、狂野冷漠的光线下的面容。
我从音乐家朋友们那里学到了这些,从
多年来用诗歌作无果之战的经历中学到了这些,直到
我再也想不出别的事情。
车轮上的血迹
以西结看到轮子,
在高高的半空中。
——传统福音歌曲
血溅在夜土上,正被送往乡村监狱的途中
血溅在椅子上,阴沉的椅子曾充满快乐
石英里的血,美丽的钟表,狱警的眼睛
名字斜面上的血迹和隐藏的纹身
圣母的血,在面纱后面,
在月亮天使的金色甲骨发的背后
这是什么血,是老鼠似的工人的血吗?
是克隆人总督,城市女仆的血吗?
为什么它以s和z的形式蔓延?
沙发上的血,用于观看汽车和涂面霜
针脚上的血,这一针穿过你没有任何痛苦
银幕上的血,绿色躯干的女王的奴役之心
祖母的愿望上沾着血,她那根俗气的德州手杖
绣着玫瑰的女儿胸前沾有血
父亲身上的血,脸色发青的他,还有人记得吗?
来自厨房陶瓷壁画的血,浓密的琥珀色笔触
婴儿右耳的血,从他的赭色鼻子流出
这是什么血?
挡泥板上的血,寄件人的鞋子的血,酒袋里也有血
大街上都是血,米拉格罗大道,慈悲巷9号
外星人身上的血,鳄鱼夹克里的少年胡安
有血,有血!他说
这里也有血,在这里,她说
只有血,血之母在歌唱
血腥驱使迷你美国皇后的愤怒
血腥驱使梅赛德斯中心说唱歌手在新闻中时而抹黑时而洗白
血腥驱使眼神狡黠的教授寻找她的内裤
血腥驾驶冠军丈夫弯腰接受涂油礼
血腥唤起了发情的黄鼠狼崽儿,血腥驱使着小麦中的加尔文派农民
血腥激发了生菜叛乱兴起,血腥倾注在罐头厂工人的奖品里
彩绘驴的血被迫画成淫荡的斑马
蒂华纳游客的血终于醒了,被迫再次进入皮条客的睡眠
现在是血腥的时刻,终结者先生在说,
现在是血光的时刻,辛普森爵士眨眼,
现在是血战的时刻,麦克维爵士称道。
她那浸满了血的核能手表,会干吗?
他那染血的白色戒指,会起泡沫吗?
我那被绳索捆绑的腹股沟处的血皮革,会结合吗?
我妻子那如辐条般的农民之血,还能再次驰骋吗?
锡罐里的血,咖啡豆里的血,加工车间出口的血
语言中的血,置身市场香肠的高明文本
血蔓延在边境网格,流放地,双语共生的院落
乌鸦忧郁的血再次栖息在虚无之上
飞越我的田野, 黄绿色和蛋白石的田野
生活的狗血嗖嗖地爬过我的床单
谁会吃这种有血红斑点的玉米?
谁将在这个星期三的战争之床上出生?
影院里的流血情节,又一次,票房大卖
克尔维特坦克中的血,下面的摇柄里的血
血船海军 血手套陆军 血心室海军陆战队
在饼干的性感罐子里,伪装的强奸捕鲸船
漫游,隆隆之声,调查我的墨西哥流民血统
微血在我的古巴裔耳朵后面,葡萄酒颜色的安宁
微血在死囚牢房的工具中,在中年妇女的束胸衣里
微血采样器,微量的,你又要闭嘴了,微量的血
格罗夫购物中心的血,
在蓝色的阿巴拉契亚河,在底特律的马具脾脏里
格罗夫病毒机的血,
在低落的潮汐中,在爱荷华州大豆中
格罗夫私刑暴民管弦乐队的血
在黑塞哥维那以南,我说,南部
移民巡逻队的血腥游行,高贵而傲慢
非洲黎明破晓时的血腥部落,血涌动,仇深似海
多么沉重,我说
男人帽子上的血,意味着妥协
忠诚膝盖上的血,并不意味色情
神经末梢上的血,意味着自杀者的绽放
十七岁的血
一岁时的血,倾撒在灰狗巴士上
沉默、自闭、被烧灼且被走私的玛雅人的血
在边境熔炉的焦油里被焚烧的血
这可能是你的血吗?这件物品可能属于你吗?
这张票可能是你订的吗?可能吗
车轮上有血,卷轴上有血,
青铜的死寂、金子的深邃以及钻石的深沉,血加速流淌。
翻译者简介:温经天,河北人,写诗、评论、译诗。著诗集两部。创“旷世书”订阅号。翻译方向:英美百年现代诗歌、遴选70&80后欧美新诗人佳作。

让我对南方的钟情
成为绝世的传奇
——西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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