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忆舅公公
文/钱吕军
前不久,八十八岁,身子骨还算硬朗的舅公公,因为一次偶然的跌伤,不幸离世了。
在他住院治疗期间,妻子曾前往探望。回来后跟我说,舅公公已经意识模糊,不认识她了。
舅公公,姓孔。虽是孔子的姓,但因幼时家贫,他似乎没念过什么书。平日里少言寡语,是个“闷葫芦”,这大概与他老实木讷的性格有关。一辈子也没做过啥轰轰烈烈的事,先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在一亩三分地里刨生活,后来为了挣几两碎银,他做的也尽是些流大汗、吃大苦的体力活。
舅公公是我敬重的一位长者。感觉他就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老黄牛,一辈子勤勤恳恳、一辈子踏踏实实、一辈子默默无闻。人生在世,不欺、不诈、不作,一生清清白白,仰俯无愧于天地,虽寂寂无名,也值得敬重!
舅公公特别能吃苦,也吃过特别多的苦。他这辈子,为了生计,为了家人,干过各种脏活、累活、苦活。
例如,打砖坯,就是个脏活、累活。小的时候,我曾在村办的砖窑厂里,见过舅公公打砖坯。得先把从田地里挖来的黏土,逐一过筛,再加水和泥,打着赤脚反复踩踏。待黏土紧实可用时,取出一块,放在青石板上再三摔打后,用力砸进砖模中,然后用一根钢丝(钢丝绑在U型木头上,形似弓弦)刮去多余的黏土,制成湿坯。最后,还要把湿坯一块块搬运到空地上码放整齐,以便晾晒成干坯(干坯方能送进炉窑烧制砖块)。成千上万块砖坯,就是他一个人,一铲一铲地筛出来,一脚一脚地踩出来,一块一块地打出来,一方一方地晒出来。为了“抢太阳”,这些活计,往往得乘太阳毒辣的时候进行。印象中,舅公公总是被晒得黑黢黢的,这应该与他常年顶着烈日干活有关。
说到累活、苦活,还得是抬石头。扬中地处长江之中,因为受江水常年冲刷,历史上曾屡次发生江堤溃坍的事故。解放后,为了治坍防溃,扬中人便在易于溃坍的江段抛石护坡。直至上世纪八十年,这项工程还主要依靠人力完成。舅公公就曾经年累月在江边抬石护坡。真的很难想像,身高1.6米左右,体重仅有八九十斤的他,是如何抬得动那些重达一二百斤的大石头?!
此外,舅公公还干过烧石灰、驳石坝、泥瓦小工等活计。只要能“苦钱”,无论是啥样的脏活、累活、苦活,他都愿意干。
凭着勤劳和节俭,舅公公带着家人,先是把原来的三间东倒西歪茅草屋,变成了青砖黑瓦的七架梁,后来又换成了二层的将军楼。前些年,又帮着儿子媳妇新建起了豪华气派的别墅楼。
年老以后,舅公公的身体依然硬朗,家里、田里的活计,一样没落下。农忙时节,还抢着干些挑靶子、担麦子的重活儿。
前些年,舅婆婆不幸因中疯而偏瘫,年逾八旬的他,便主动担起了照顾老伴的责任。于是,每到傍晚,便可以看见一个瘦小的老人,推着轮椅上的另一个老人,或漫步于村头埭口,或驻足于树阴下、河塘边……
夕阳的余辉,总是变戏法似的,慢慢地把两个老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直至融为一体。
那一刻,阳光定是温暖的,风定是轻柔的。
作者简介:
钱吕军,1975年4月出生,中共党员,扬中市委党校副校长,高级讲师,镇江市、扬中市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学习强国”江苏平台、《江苏党校报》、《镇江日报》、《京江晚报》等省市媒体发表作品数十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