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幸福是一起长大
贺青山
秋天接近尾声时，落叶缤纷，秋虫乱叫。两个小宝宝呱呱坠地，相约来到人间。
房间里弥漫着生命初始的纯净气息。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孩子恬静的小脸上，睡梦中，淡淡的笑意宛如窗外木塔寺湖面上跃动的光斑，轻柔闪烁。兄妹俩似早有默契，一个嗷嗷待哺，张开嘴巴呜呜哇哇啼哭，另一个立刻回应，咿咿呀呀喊个不停。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周围的一切是那么新鲜有趣，哥哥在襁褓中奋力蹬踏，似要挣脱一种无形的束缚，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到来，妹妹蜷缩着小手，在空中缓缓晃动，又轻轻收回，像是努力尝试触摸这个未知的世界……
一个绚丽多彩、果实饱满的季节，两个人，两颗心，在浩瀚人海中找到彼此，唱着欢快的歌谣，手拉着手来到你的面前。这样的情景让你不得不感叹生命的奇幻和人生的美好。
生命的萌芽是偶然的，一个生命与另一个生命的相遇则是偶然中的偶然。相依相挽的两朵云，振翼齐飞的两只鸟，蜿蜒大地的两条河，屋檐下碰在一起的两滴雨……日常生活中那些看似平凡的景象，那些普普通通的瞬间，一定包含了命运之神的精心设计和巧妙安排。
兄妹之间的互动，不仅仅是声音动作上的呼应，更是一种心灵上的交流。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两个新生命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感受彼此的存在，建立最初的联系。他们的行为简单拙朴，却蕴含着人类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情感——亲情。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将如永不落幕的暖阳，穿云破雾，照亮、陪护人生的每一段旅程。
网络上流行一句话：有一种幸福是一起玩一起闹一起长大，有一种温暖是睡觉时左右护法，有一种感情是相同的血液、相似的容貌和相亲相爱的我们。量身定制的一句话，说得多好。
每一个新的生命都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带着无限的可能性。世间万千美好等待着他们去发现、去创造。三翻六坐九爬爬，随着生命的画卷渐次铺开，眼前这对兄妹将会经历许多的第一次，第一次抬头、第一次翻身、第一次坐起、第一次爬行、第一次站立、第一次行走……及至后来渐渐长大，上学、恋爱、工作，带着梦想融入纷繁的社会，每一步前行都将伴随着欢笑与泪水、快乐与艰辛。
但在这一刻，在当下，在红尘中人无比珍惜的“当下”，在唯一可以承载所谓人生意义的“当下”，他们只是单纯地享受着彼此的陪伴，享受着这个世界给予他们的第一份礼物——无尽的好奇心和探索欲。
或许两个宝宝并不知道，他们之前，已经有一个姐姐捷足先登，抢先一步来到了这个家庭。姐姐5岁，在幼儿园上大班，话唠一枚，会说很多的绕口令，爱考别人脑筋急转弯，每天放学回家，都要跑到弟弟妹妹的房间，用小手轻轻抚摸他们的脸蛋，嘟着小嘴亲吻他们的额头、手臂、脚丫子。
宝宝一定感受得到，除了姐姐，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婆，还有二爸二妈小两口，一家人是多么地欢迎他们。他们的到来让这个家庭像中了大奖一样，变得十分热闹，看着眼前的两个宝贝，每个人都眉开眼笑，心里溢满了喜悦。
等宝贝有一天长大了，那个叫做爷爷的人会告诉他们：投胎是个技术活儿，你们在不由自主的技术操作中抽到了一支不错的签。你们的爸爸妈妈是中学时的同学，彼此欣赏、包容，友爱的清泉从少年流淌到了现在。你们出生的时候正流行不婚不育，人口出生率急剧下跌，爸爸妈妈硬着头皮顶着压力，勇敢地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为了你们的到来，他们做了认真仔细的规划，牺牲了阅读、健身、电影等个人活动，在你们出生前就备好了你们所需要的奶粉、床铺、纸巾、尿布……
当然，爷爷奶奶也是你们来到这个世界的坚定支持者。爷爷奶奶经历过一些事，我们并不认为自己的经历给了自己宇宙真理，但我们笃信，人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曾经流行一句话，说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也可以创造出来，现在觉得这句话依旧没有过时。就人生而言，物质不是决定性的力量（千万别以为爷是视金钱如粪土的那类人），纵使经过风风雨雨，纵使茅屋为秋风所破，那些风中飘落的种子，总有一天会长出新的枝芽。
一个家庭总该有一些共同的牵挂、共同的任务，这些牵挂和任务是维系一个家庭的最大公约数、最小同心圆。爱，可以弥合分歧，化解冲突，治疗创伤，可以让一个落败的家庭变得富足。有爱的家庭自然值得你们选择。你们的降临为全家找到了一个醒目的聚焦点。
宝宝出生10天头上，爷爷花了20块钱，在幼儿园门口买了两个大大的氢气球。气球五颜六色，一个卡通熊猫，一个彩色飞碟，下面系着丝线，分别飘浮在两张床的上方。房间里因此增添了一些童话的氛围。这算是爷爷献给你们的第一份礼物。
有些话，爷爷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们。“天地不仁”，狠心咬牙再补一刀，“以万物为刍狗”。人生如尘埃，微不足道。人世间有战争、瘟疫，有雾霾天气，有有毒食品，充斥着阴谋、陷阱、背叛与贪得无厌。罗刹海市，马户遍地横行，又鸟飞来飞去。没有人可以躲避孤独、痛苦，到处是你们不喜欢的人和事。书本、图画里的故事不一定可靠，大人口中的话常常要反着去听。这一切的一切你们都左右不了，你们唯一能做的是保护好自己的心情。好的心情，是一个人、一个家庭最好的风水。
如果能撑到你们长大的那一天，爷爷还想告诉你们关于我自己的一些经历。要不要告诉你们，我心里其实有所纠结，一个人衰老的重要标志就是整天对着年轻人喋喋不休，唠叨人生宇宙的大道理。对此，爷爷一直有所警觉。爷爷教过书，从过政，搞过企业，七七八八经历过一些事，太多的事，如过眼云烟，我并不想搁在心上。不过，有些特别的经历，比如那场旅行，我还是忍不住想说给你们听听。
姐姐出生那一年，我去了印度洋西部的毛里求斯，这是一个由火山喷发形成的海岛，在这里，我看见了绝世的海岸风景，看见了火山熔岩凝结而成的七色土，看见了一块巨大的黑礁石经过海水的不断冲击形成了全新的自然景观。因为贪水，我差一点被海浪吞没，沦落为一头贪婪巨鲸胃囊中的液体或残渣。
毛里求斯回来后，我的世界发生了彻底的变化。穿越死亡之海，我遇见了另一个“我”。在一个社会体系当中，我确实是个失败者，被剥的赤身裸体，可我有一颗顽劣的心。我平静地接受自己的丑陋、平庸，可无论如何我都算不上是一个孬种。我从未失去对于世界的好奇，一个微笑、一杯新茶、一点有趣的知识、一首好听的歌、一个开心的游戏、一次小小的旅行，芝麻大的快乐都能让我感到满足和幸福。
爷爷有责任告诉你们，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都应坦然接受。只要童心不泯，所有的遭遇都会变成甜甜的可乐、冰峰。可不，抱着这样的纯真，2024年的秋天，我终于看到了希望的诞生。
宝宝的降临对爷爷是一个巨大的安慰。爷爷心里，这是上天给予的补偿。我们曾经遭遇过一些麻烦的事情，好在，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秋风过后，落下的是一地金黄、火红，和五光十色的灿烂。社会演化进步，只希望你们在未来的生活中不会因为爷爷曾经的经历而产生任何身份危机。爷爷祝福你们。
多说一嘴。宝宝出生的医院在爷爷本科学校的紧隔壁。那个地方叫小寨，类似北京的海淀，聚集了好多所大学。20世纪80年代，爷爷在这里放浪青春，经历了新思想、新潮流的启蒙，结识了一批谦和善良、才华横溢的同学，开启了新的追逐梦想的旅程。这隐含了某种命运的关联。没有一朵雪花会因为意外落在一个错的地方，在一个上千万人口的大都市里，隔代人在同一个地方不期而遇，这样的偶然近乎奇迹。
宝宝的名字汇集了一家人的智慧。三个孩子共享一个“楚”字，楚楚动人，取齐整、清秀、清晰、专注之义。姐姐是“因”，美好之因，美好之缘，弟弟叫“为”，妹妹叫“伊”，楚因、楚为、楚伊，因——为——伊，世界会变得更加美好。名字整体呼应，保持了一致性，同时音韵顺口，字型耐看，少有重名的机会。
爷爷知道自己水平不行，为了避坑，专门请教了风水大师，契合生辰八字。
小名预备了一长串，楚儿、秋宝、秋子、秋儿、小鲤鱼、云朵、小朵、小龙、为为……哥哥本来可以叫秋宝的，但爸爸不同意，说名字柔软，有点宠溺的味道，不适合男孩子。说来讲去，最后决定依大名，就叫为为或小为好了，“为”字重践行，有担当，寓意不错，听起来也亲切、随和。妹妹的小名争议不大，姐姐叫朵朵，妹妹理所当然就是小朵或小朵朵了，清新小可爱。
早年背诵教员的语录，“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每每热血澎湃。转瞬之间，当年那个“八九点钟的太阳”，已经变成了光与热渐趋微弱的夕阳斜照。
我们的孩子，总有一天，我会老去，而你们终将加冕为王。
这段时间，头脑里时常涌现史铁生《我与地坛》里的一段话：
“但是太阳，他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当他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辉之时。有一天，我也将沉静着走下山去，扶着我的拐杖。那一天，在某一处山洼里，势必会跑上来一个欢蹦的孩子，抱着他的玩具。
当然，那不是我。
但是，那不是我吗?”
我便是那个拄着拐杖的人了。
容我思维发散一下：某一天，当我拄着拐杖随落日走下山坡时，我希望，伴随冉冉升起的朝阳，能有一个、两个、甚至三四五六个孩子，从另一处山洼里，活蹦乱跳着跑上山坡。他们完全可以避开我们踩过的坑，避开荆棘，沿着开满山丹丹的野径，登上梦寐以求的山顶。
不瞒你说，拐杖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几天前，我的同学，程派太极传人程印杰，送了我一只鞭杆棍，棍以秦岭山上好的铁匠木打磨而成，长度、粗细、品相俱合我意。从今往后，这根棍就是我的拐杖，一棍在身，既可辅助走路，亦可习武练功，还可用来打狗 。
（青衫同学 2024年12月29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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