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简历】
田瑛,女,汉族,湖南株洲人,大专学历,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化工作协会员、毛泽东文学院17期中研班学员,湖南省株洲市荷塘区作协主席。作品散见《诗刊》《星星》《湖南日报》等,出版散文诗集《风语者》。
【创作谈】
人类更多在集中营训练,将群体思想搬上纷杂的舞台。我更喜欢用局外人的身份、采用第三者的角度去着笔。我的写作内容更注重生命本身,用自身的真诚,隐喻文字之中,又以浅白的文字,还原生命的底色。我创作的大多数作品都会关照内心,然后从那里把自己搬移出来,放开思维,以冷静客观的态度,对与之关联的,人类存在的某些不幸,融入悲悯的情愫,写出启悟,写出开阔。比如《生命的解读》《走进冬天的腹地》等。
文学是一场生活的体验,却高于体验。它触碰的场景,抱素怀朴,我为此着迷,总是反复执笔,不停去记忆中探求不可抽离的故乡轶事,去那里捉捕一草一木,风土人情……不停去琢磨语言的歧义性,不停去让语言聚焦、沉入文本的核心,抵达原乡。这是我的创作之初衷,也是《故乡的那档子事》之经验谈......
我也常常去一些静谧的地方,潜入高过我的芦苇荡、荷花池.....将自己沉下去的时光搬入文本。而又一个静谧的夜晚,我翻开它,一枚枯黄的叶子落下.....哦,那些流失的光阴,似乎无法忘记,也无从记起。只有清脆的纸张发出声音,抚慰那些流逝的心动、迷茫、与静如处子,比如《仙庾岭表情包》等。
另外有些创作,我有所想,也无所想。仅仅是自己俯身自然,然后以诗性的语言去解构生命,去诠释自己的内心与认知......
如此而已,并没有死板的定论。
【篇目选】
《还原》(组章)发《散文诗》2021青年版8月号
《他在金色的光芒中跳跃》(组章)发《散文诗》 2022年青年版9月号
《生活的光影》(组章)发《星星.散文诗》2022年11月下旬号
《生活的解读》(两章)发《星星.散文诗》2023年第10期
《风语者》(节选)入选《2020中国年度作品·散文诗》(出版社)
散文诗集《风语者》(北京:团结出版社/出版时间:2020.7)
【代表作】
他在金色的光芒中跳跃(组章)
——梵高的画外之音
土豆
我看到无数为生活奔波的人,他们彼此推搡,彼此依赖。
我听到无数的喘息声,从残缺的钵子里侧溢。
钵外的,似乎跳出了豢养的命运,卑微匍匐的样子,似浮萍,被海浪卷起,形成千层浪。
而它们,无论身体布满多少疤痕、暗影,始终闪烁着金色的光。
闭目思画,我仿佛遇见一颗颗金子般的心,它们在平凡中凸显了不弯曲的样子。
透过它们,我仿佛闻到阳光的味道,仿佛走进他金色的梦。
向日葵
15朵葵花,面向日升日落,或收拢,或打开……像倾诉、像白描、像仰望、像守望……
低下头的那几朵,埋头落霞中,仿佛他耳朵上滴下的血。
我沉入他的情绪。
每一朵花,无论鞠躬,还是垂首,都藏着他的心事。
饱满的果实,藏着他生命的尖锐与不世故。
果实,被掏空的黑色部分,仿佛深渊,仿佛一个人潜伏中的养精储锐。
天蒙蒙亮,葵花们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金色的光,会照见一个素面朝天的人。
多么像你啊,以桀骜打破秩序,打破日子的方阵,努力站成秋天的绝美。
麦田里的乌鸦
我看见文特森站在麦田的中分线上,握紧拳头。
一条路,蜿蜒在绿色与绿色之间。
我看见他生命的河流涌动,每股回旋之力,仿若急促的呼吸。
我看见他闪电的情绪,刻进生活的罗盘:旋转出的希望与迷惘,果实与芬芳,黑色的乌鸦……
哦,乌鸦。它们用力打开黑色的翅膀,仿若他抗击的黑色包围圈。我看到他的搏击,用力推开生命的暗影。
我看见,天边亮出的蓝,像金色的麦浪扑向他……
哦,一个动荡的世界。
无数不明身份的人,正在朝阳光奔跑。
他们都是最后的麦穗?
我闭起眼睛,顺着画面的意识流,一面奔赴死亡,一面奔赴希望。
星月夜
星空,还是太小,不够容下他精神的图腾。
多么光怪陆离。
星星们人来疯般嗔笑,奔跑,像迂回的音乐。
一棵苍老的松柏树凝神静气地聆听。
他手中的指挥棒摔出去,星星们抱住自我囚禁中的孤独……仿佛乡村,安坐勃拉姆斯的摇篮曲里。
人间,貌似宁静与柔和。
星空显出的不安,倒影人间的祥和之中。
生命暗藏的充沛,不可挡的元气,夸张地潜入他的孤独、自命不凡、勇气与怯懦……
我在人间打坐。
一切像画中村庄,掩饰着自己力不从心的隐痛。
此刻,我是一个仰视星夜的人,在生动的色彩中陷入不能自拔的思索。
被风吹歪的树
一棵树努力支撑着,倾斜的姿势,像一头老黄牛斜着肩膀拉动犁的样子,它的背后,是父亲身体支撑的犁耙。
风还在继续刮。
我的眼里,树是歪的么?
不,它正在风中,与时空对抗,与自然灾害对抗,像一个咬牙的人,在努力坚守自己的阵地;像一个拔河的汉子,在坚守一根红线。
这棵吹歪的树,仿佛一双手,伸向天空,用力平衡即将倒下的身体。
我审视它。
风还在刮,像从另一个方向刮过来,仿佛一种扶正的力。
我被画震撼,仿佛被一双温柔的目光抚慰。
这棵歪着的树,在我的眼里,像飞翔,更像一颗星星,侧着身子从天空挤过,呐喊。
像一个希望,呼之欲出。
麦田与松柏
我们的身体搁于大地,灵魂在天空遨游。
文特森笔下的松柏树,似一匹荒原狼。
画面的色彩炫丽,忧伤似乎被遮蔽,又隐约可现。
我看到他不羁的灵魂,构建在辽阔天空,我读到他漩涡似的心境,肆意地无声表达着什么。
天空的足迹,像他生命的坎坷在希望中奔跑。
我踩着他的脚印,一步也没落下。
剪过枝的柳树
这是最好的自我保护?是一种革新?
我想起文特森提着自己的一只耳朵,它在滴血。
或许,更多的时候,我们需要失聪,需要与过去了断。
画中的柳树,像一个生命走在秋天的人,他修剪了自己多余的锋芒。
他的思想是沸腾的,跳出了存在,似乎怀揣百年大计,在落霞与云海翻腾,经历无休止的重生。
树上未被裁剪的剩余枝条是枯萎的,且铺满金色的阳光。
荒凉吞噬的大地,落霞在天上燃烧,一个人孑然中行走……他无惧风雨,留下的足迹,像剪去的枝条。
画中满地秋黄,暗示了萧条与生机。
画中的背影,是远行,是离别,是人间的发生。
鸢尾花
太阳的原色,拂去我内心忧郁的蓝。
这幅鸢尾画,颠覆了它固化在我脑海中神性般彩虹的绚烂。
它不妖不争,低眉顺眼的,完全打破了花语。
那是文特森内心盛开的花,丛生出的默然与寂寥。
我在画前,仿佛受到宙斯女神的点拨,一些词语,随画的墨香凹凸,似乎许多好词被色彩推开,冲击自己沉睡的身体,打开我的幻觉之门。
我化身一个天真,浪漫的小女孩,漫步海天一色的镜像中,推开笔端墨团凝聚的愁绪,竭力绽放。
画中,野菊与鸢尾花色彩的落差,暗藏宁静与躁动的对抗。
无声的色彩在轻诉画家理解的生命本真。
我深陷其中,始终没有找到突围的路,我对着天空呐喊----
如果我是人间烟火,我必须是不一样的。
如果我活在天空,我是最绚烂的。
有丝柏的道路
燃烧,是生命的底色。
当我们站在一棵顶天立地的松柏树下,坚定迈开步伐,似乎生命就开启了新的征程。
这是画给我的启示。
道路,稻田与野草,顺遂自然,在大地上勃勃生机。天空的光耀,像他的梦和爱情。
星星与月亮夸张的凸显主题,一棵松柏树凸显一个了不起的人。
我们仰视着,像一个教士,面对金字塔模式的教堂,虔诚为生命祈祷……
一条路,两个夜空下的人在追逐。
一架马车,像助力,像速度,像一个暗喻,强调坚持的力量。
故乡的那档子事
1
马路那边。
一幢房子揉着原始的,迷糊的眼睛,几只流浪猫在废墟上张望。
风从破旧的窗户爬进房,一个行动不便的女人,正从缸里舀水掏米。
村子,仿佛剩下这节遗忘的部分,它在我的视野里,显得盲目,像不可信的存在,像无数次我梦里遇见的黑色胡同。
女人是德牙娘,她的影子倒在地上,踉跄几步,像僵化的语言,突然动一下,又静下来。
她移动的脚步,像一团暗影,落在墙角边。
房屋的破损,还需靠德牙这个犯有小儿麻痹症的人来修正。
德牙的症状是脑壳大智慧少。可他依然像一块石头,立在生活的浪潮里。
他在红砖厂工作,他能养活年迈的娘,我觉得他非常了不起。
其实,德牙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比如泥巴变成砖头。可问题多半会和他的目光一起,停在屋顶发呆,最后,和他的影子一起倾斜在地上。
德牙辞工照顾母亲是近两年的事。
他与娘一起静坐时,太阳光影总会反复翻晒他脑壳里的荒凉。
门前土地的荒凉反倒被他激活:红艳艳的火龙果,点燃的砖窑,像蓬勃的生命。
最近,德牙家要倒的泥土厨房改造已经完成,他因此获取了政府的补贴。
夕阳下,晨辉中,我总会看到德牙抡起锄头,掀开泥土,给它们塑形,也给它们解压。
他时不时望向天空----
他看到未来,正以苍白的眼神回望他。
他和泥的手,又加快几分。
2
马路这边。
时间开始沸腾,与生命摩擦,撞击村庄的陈旧。
一切变得崭新,像地面的格桑花和地皮草,替代了毛草的杂与乱。
卫宏不停清点路口栽下的银杏树与水芙蓉树。
他八十岁的娘坐在大堂烤火。火炉堂堂正正摆在大厅,伏在餐桌底下。
排气管道是一根空钢管,从墙壁穿洞而出。
初春的太阳光,斜插入几份料峭,像他娘的背,保持微弓的姿势。
卫宏想起童年的菜地,扁豆花开,油菜花开时,无数小蜜蜂在花丛嗅着,像铲土机发出的声音,轰着他。
美丽乡村建设在推进中,村民们沐浴着政策的风,享受征收带给他们的富足。
你弟给你留了一间房——母亲的声音,像树枝,深入空中。
谁又会料到呢,那时候拼了命想逃离的村庄,自己再也回不来。
卫宏而今拥有的,是一个花钱买来的城镇户口,还有一个“卫老板”的称呼。
还一个二婚的老婆,小他八岁,眼睛里总是竖起一把明亮的琴。
他最欣慰的,是他和他的两个姐姐,弟弟备了一间房。退休后,他们都可以回弟弟家,与娘相依为命。
卫宏回过神,一台大皮卡车在他面前停下来。
一堆树苗被卸下,被移栽到他的故乡。
3
凯的目光扫过卧床的九十一岁老娘。
她干枯的身体,仿佛一枚秋叶,即将坠落。
凯想起老屋,想起村庄,想起村子里的房屋孤独地立着。
屋子的主人们有的离开人世,有的像凯的父母,因为病痛随子女城里生活。
凯的老屋空了近20 年,屋顶的瓦捡了一年又一年,总是被风掀翻。
后来,他加了三倍瓦维护,老屋再未漏过雨。
村庄有许多这样的空房子。
有些人也像凯的娘,仿佛得了阿尔茨海默病。
可他们,都不会忘记念一句:留着老屋,我要回家,莫动它,我怕找不到回来的路。
凯是顶父亲职当工人的。他在企业几十年,混了一官半职,日子过得算顺当。
凯喜垂钓,更喜欢审视生命。
“我发现我非常缺乏深度,除了你,我一无所有”,凯对老婆说。
或许生命对谁来说,都是沉重的。
凯象穿越黑夜的人,体验了社会里破产、停薪留职、上岗、下岗等时代变迁,许多细节,语言描述起来很单薄。
中坚,应该是凯的代名词——
他父亲说,叶落总要归根。凯确认许多事即将发生,都在等着他。
他在村的一座山上买了一小块地,给父母提前砌好了千年屋。
每次回到荒凉的老屋,就像回到童年,他总会上楼,看看为父母打好的棺材。
“生命如浮土,终将回归大地”, 凯关门下楼时,总会想起这句话。
那一刻,他觉得有许多声音穿过他,穿过老屋。
像门栓,把老屋栓住,把他栓住。
4
见到大表哥的同事是一个黄昏。
他抗着一树金银花藤枝回。
枝条拖地的声音把寂静一层一层垫高,像瓦棱上绚丽的夕阳,在枯枝上,在水泥地上托举。
同事退休后寄居表哥家,与表哥一起过上“早出晚归”的农耕生活。
一日,姑妈坐在坪里,表哥给她梳理头发。
对面虎背山,一片青翠。一棵一棵松柏树,直挺挺地站着,似乎对着天空庄严表达什么。
又一日白天,姑妈斜靠着椅背永久睡过去。她的脸上,全是生命因衰竭而衰竭的宁静。
表哥将姑妈安葬在虎背山。
虎背山不久将被推翻,建成“南山公园”,成为株洲大型公墓园。
许多长辈终将从泥土里翻出来,迁坟,被一块小水泥墓碑重新举起。
我徘徊在姑妈家的房内,那是父亲安葬前停歇过的地方。
面对夜幕下的故乡,我陷入终极的阴影。
天亮时,我从房间出来,一条水泥路扭动着,风从空旷里来,从山上的松针叶间来,带着泥土的尘埃,田头的草味……它们盘旋村庄的上空,像娘曾经的呼唤,尘土一样拔起,又从空中落下。
我记忆中的村庄矮下去,像每一声鸟鸣,往常一样喊破村庄的寂静。
我在房间内徘徊。
窗外的夜色,像布裹住许多东西,我只是开启了房间一盏灯,灯光照见的,是一个垂暮者,那时,她弯下腰来。
不久,墓园里的碑会一块挨着一块。
未来的某一天,我的名字,将抱住自己,住进去。
而故乡的灯,永远在我们的头顶亮着……
【评论录】
刘虔:读过《故乡的那档子事》,故乡难忘。又读了一遍。挺好。好有生活气息。文字的质地有一种美的清晣与曲折,在在旨归于内心的故乡。难忘故乡。回望故乡。一点也不虚蹈高迈如飘浮的行云。实在。实际。且深切。深切得如同生活本体,浸浴在纷繁驳杂的红尘中,句句落在乡村的泥土里,夜伏日长,散枝展叶,一刻也离不开长念着的那老屋顶上雨水一样混和着阳光的乡恋与乡愁。故乡在变迁着,连同乡亲灵域里的日常,挤满了生活固有的忧伤,也闪亮着乡村新的希望的喜乐。小小的。又是沉甸甸的。就像秋天即将归仓的稻子,带着泥士的味道,吐着梦幻一般人生的悲欢。故乡难忘。故乡是老屋里永远的灯光,唱着游子难忘的歌谣……
张雷:喜欢田瑛的散文诗作,不仅仅是因为我曾经忝列“学院风”,而且更是《风继续吹》深深打动了我的心灵。欣赏这组散文诗作的气势与“气场”。《风将她吹到海边》,无需追问“她”是谁?可以物我合一,可以物我两忘;可以摹物抒情,可以变形夸张。珍惜良辰,拥吻美景。在海边,我是新我,开启“一段传奇”人生。亦幻亦真,时间有没有“轮回”?赏雪,赶海,纵然“他们在相隔千里的南北两端”,也始终息息相通。感谢“彼岸花丛”,感谢吹来的风。调动所有的“通感”,酣畅淋漓“滚成雪球”,让“他们”能够“在轮回的路途,无休止纠缠”。至情至性,《他们在轮回的路上》令我久久感动。以水为源,为爱聚首。爱,是不变的行程。我们依然对吹来的风,心怀感恩。大海见证真亲挚爱,月光抚慰彼此的“灵魂”。在“辽阔”的“月光”下,掬一捧“爱的箴言”。以“风”为墨,用爱“书写”“蓝色的色”。《静下来,风还在吹》,是优秀的“意识流”散文诗作,更是历经“火焰锤炼,沐浴出重生”的爱的“宣言”!《风继续吹》,爱,地老天荒。
sanwenshinianjian2024年第38期(总第586期)
主 编:张新平
执行主编:尤屹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