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家乡的老槐树
文\郝会军(河北)
寒冬来临,树叶凋零,历经了春的焕发,夏的繁华,秋的绚烂,冬天里的树木,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寂静和孤独。
“自古逢秋悲寂寥”,更何况这冬日的沧桑和萧条,往往让人触景伤情,内心徒增悲凉。
在我的老家滏阳河畔的村庄里有一颗老槐树。它枝繁叶茂,是村中的一道风景线,每到夏季的夜晚大人小孩都在树下乘凉、大人述说着一天的见闻,小孩在树下嬉戏打闹。老槐树就是我村里的标志物。
每每在立冬后寒风不约而止,淋漓的寒风吹到老槐树枝丫上,使最后眷恋老枝的叶子一片一片地告别,终于,彻底露出它的鹤骨龙筋,成了赤裸裸的苍劲。寒风仍然不停,但无论刮得多么喧嚣、蛮横,再也已找不到老槐树上的片叶了。树叶尽脱、袒胸露怀的老槐树,在寒入骨髓的风里充分展现出健硕的体型。树上两个最大枝杈分别向两端伸展,坚挺的线条凸显阳刚之美,让人感受到它的自信和魅力。侧看颇像一个人拇指分开的侧面手型。一面枝干短而秃,已成一截枯木;另一面的枝干高而壮,密密的树枝伸向四面八方。挺拔也好,残缺也罢,老槐树活到这般年龄,也不在乎旁人的议论。直,它就直指云天;曲,它就蠖屈螭盘。寒风里,虽没有生命的汪洋恣肆,沛然勃发,但多了另一种峻峭的诗情。
每当我回老家都要置身树下,抬头望去,天空或因为空气干燥而蓝得通透纯粹,这种纯净的蓝可谓是作画完美的背景板,在它们的映衬下,细长枝干伸展肆意挥舞,粗细长短不同的线条组合在一起,倒成了一幅幅精致的画作。
正如眼前这老槐树,虽已繁华落尽,归于寂静,但蜿蜒的枝干由粗到细伸展出去,看似毫无规律地随意蔓延,却又仿佛遵循着一定的规律,舞姿或优雅美丽,或遒劲有力。虽失去了花与叶的喧嚣,孤独地矗立,但它皴黑的皮肤,粗厉的纹理,笃定的转折,在这蓝得通透无比的天空下,更加凸显出一种力量感,一种江山悲寂我却遗世独立的英雄气概。
冬季里的老槐树,放弃一切繁文缛节,不困于叶的羁绊,不屈于风的威胁,不欣于雪的赞美,直挺挺地只做简单的自己。大雪来临将老槐树染成白发老翁,悠然记起陆游的诗句:“绿发凋零白发多,山林未死且婆娑。”老槐树展现出一种与世无争的生命姿态,风来听风,雪落看雪,槐之一世,无非浪漫与自由,让人深感它的洒脱。它与周边的街墙等景物,组成一道具有古朴韵味的风景,衬托着老槐树黝黑的树干越发显眼。
寒有寒的来意,雪有雪的秘密,老槐树临寒风不怒,见飞雪不惊,冰天雪地里挺立着。老槐树究竟高龄几何?村子里无人知晓。但它身上的树洞和树痂确证它已然高龄。人老成精,树老变空,老槐树的树干分布着大小不一、斑痕累累的数个树洞。树干上树皮皴裂、斑驳、嶙峋,长满了凸起的树痂,或状如海螺,或貌似拳头,或形同弯月。这是老槐树曾经遭受过的颠踬与磨难,更是它战胜艰难的缩影和骄傲。老槐树明白,一切皆天道自然,一切皆时间宿命。
老槐树立于皑皑白雪中的静穆姿态,愈发显出一种孤独感。但这种孤独并不让人觉得它衰弱老迈,反而给人一种坚定沉稳的感觉。有一位智者说:“我敬仰在森林和树丛中家族群居的树,但我更敬仰独自生长的树。它们并非懦弱的逃避者,而是伟大的孤独者”。老槐树是村里最伟大的孤独者,大雪落在它生命里,它在自己的生命里孤独地过冬。故而,我愿把一首歌与它共享:“白头若是雪可替,世间何来苦心人……今朝与你同淋雪,也算白头走一程。”
因为,纵使春有生机活力的焕发,夏有花开遍地的繁华,秋有层林尽染的绚烂,但在冬日里,枝干线条就是老槐树的主场,它黝黑色的枝干与粗细线条、走势、颜色,都在表明自己的态度,表达着喜怒哀乐。正如书法家的笔墨肆意遨游,如走龙蛇。笔端遒劲有力,走势形态各异,雄健磅礴,如鬼斧神工,这正是大自然的艺术之美。也彰显着生生不息的力量,这或许可称之为老槐树的灵魂。
或许这就是冬天的意义吧!那颗老槐树褪去华丽的外衣,坦诚地和我们交流,于细枝末节中展示其灵魂,这便是大自然的纯粹与朴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