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记忆显影 让岁月沉思
一一下乡五十周年琐记
周天增

悠悠岁月
欲说当年好困惑
亦真亦幻难取舍
悲欢离合都曾经有过
这样执着究竟为什么
恩怨忘却
留下真情从头说
相伴人间万家灯火
故事很多
宛如平常一段歌
过去未来共斟酌

7月6号晚饭后,我在北京官厅突然接到了骆军的电话。她是小学同学和下乡到一个村的知青同学(知青战友、插队队友、农友、同学?都不确切,所以一直不统一),是我们知青每次聚会、活动的发起者和组织者,也可以说是这帮知青的灵魂人物。她说今年8月31号是咱们下乡五十周年纪念日,应该考虑搞个什么样的庆祝活动了。初步考虑了两个方案,一是像往年一样聚一次餐,二是出去旅一次游,三四天的时间能充分交流一下,彻底放松一下,从照看孙辈的日子里解放一下。我倾向于第二方案:因为五十年、半个世纪是一较长的历史阶段,一个人一般也就是赶上一个五十年,而且当年下乡是我们走向社会的第一个入场券,具有标志性意义,应该丰富些、宏大些。何况我们都年近七十,有的已满七十,到六十周年庆不知又有几个掉队的了,现在两个组24人已有4人掉队。问题是去哪?三四天也就是去苏豫皖冀的邻近城市,红色的还是绿色的?我问。这样吧:咱们与汤克军、崔凤玲、高建国先思考一下,最后集中集中,倡导大家尽量参加。骆军当过知青组的副组长,后来当过我们邹城市的宣传部长,善于发扬民主集中制。
通话后,我陷入思绪绵绵,浮想翩翩之中,连夜翻出了两本记的断断续续的所谓红色日记,日记的线头扯出、并串起了一年四个月的知青岁月记忆,记忆的潮水又激荡起半个世纪以来积淀的几缕思索浪花。

记忆的碎片之一:锣鼓喧天都来了
思索:我是知识青年吗?
上世纪的七十年代中期,在我国这块广阔的士地上,又掀起了新一波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浪潮,从北上广这些大都市、省会城市,波及到地级市、县城、城镇的非农业子女;从倡导、自愿丶半自愿,发展到强制、一刀切;从减轻城市就业压力、减少非农业人口、加强农业生产,演化为一场兼顾各种复杂因素的政治运动。于是,北大荒的原野、天山下的绿洲、呼伦贝尔大草原…更多的是中小城市和县城的近郊,下乡知青密度大大增加,而且第一批、第二批、…源源不断。
我,我们24人就是在这场洪流的裹挟下,作为邹县第二批知识青年,来到了中心公社小东章大队。记得1974年8月31号一大早,我们来到县委党校院内集合,好像也没举办什么仪式,就分组、上车送到了小东章。因为仪式感都给了第一批,有的知情人说7月第一批知青下乡很是风光,县革命委员会主任亲自讲话、送行。从那之后就种下了印象:风光当属第一,干啥都得第一!到了小东章,仪式感得到了补偿,满足,欢迎锣鼓、鞭炮、大喇叭响成一团,欢迎标语、横幅、小红旗眼花缭乱,欢迎的社员、学生、大小队干部列队鼓掌。然后入住由大队部滕出的粉刷一新的知青点宿舍,,然后参加声势浩大、热烈隆重的欢迎大会,然后入席大队倾其所有、极其丰盛的午餐…这种场景使我们这十六七岁的半大孩子大有受宠若惊之感。事后有的社员就说,过年、娶媳妇都没有这么热闹。当时的认知水平没感到这是政治任务,是政治需要。
这种热闹场面使我有一种原始的不安,知识青年这个称谓感到担当不起,下乡前就对这四个字两个词有些疑问。有知识吗?没有多少!初中生,而且是那场运动中的初中生,小学三年级就“运动”了,开始学毛主席语录,背老三篇,到了初一还学了些知识,那一阶段叫什么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回潮,课程叫《工业基础知识》、巜农业基础知识》,还好,这中间学了毛泽东的农业八字宪法,即土、肥、水、种、密、保、管、工。初中毕业想上高中,但因地主出身不予推荐,只好待业干临时工。哪像人家六八年那几年的京城、省城老三届毕业生学得正规啊,那才叫知识青年呢。是青年吗?是,但还不到十八岁的法定成人年龄,没力气,基本上没干过农活,哪像人家回乡同学什么农活都会干啊。就是比一块下乡的也差距不小,人家大多上过高中,学过甲烷乙烷、乙烯丙烯。比如建国就是个知识青年,恢复高考后第一年入围,第二年考上了青医。嗐,我哪是什么知识青年,就是个城镇非农业青年。
后来的实践证明,文化知识先天不足,农业知识、技能也没学好。一年多的时间,典型的、核心的农活如耕、犁、耙、插、翻、灌、收、打、藏、沤肥、出栏等没干过多少,非典型的、边缘化的农活如打药、赶车、修路、种树、打井、出板报、演节目、以及后半年的民办教师也是浅尝辄止,蜻蜓点水。当时有一位女民办教师在外散布,这个知青老师教得不行,我外甥女算术都退步了。这个话实不实、有没有抵毁的成分我不知道,反正我到校后这个女老师一直不友好。也是,一个初中生不经任何培训就上台教学生,确实有点误人子弟。所以,后来一听知识青年这个字眼、或者填履历表下乡这段时,我的感受是苦涩的。以至于后来上了专科本科研究生、当了编审、教授,也不敢自视为知识分子,顶多是个"知道分子"。
多余的话:我们这代人命途多舛,生下来就挨饿,上学就停课,毕业就下乡,回城没好工作,生孩子就一个。我17岁下乡,儿子17岁上大学,生不逢时啊!十六七岁现在看就是个孩子,最小的才十五岁,正是长身体、学知识的时候,正是需要父母呵护、家庭教育的阶段,却被一鞭赶地赶到农村,悲催啊!但愿这种事情不再重演,让我们的子孙后代在自愿选择、社会挑选、命运安排的的体制机制下,生活、学习和工作。

记忆的碎片之二:“先文后武"再教育
思索:接受的什么再教育?
毛主席当时教导我们说: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所以对接受再教育是有充分的思想准备的,但接受什么形式、什么内容的再教育心里没底。记忆中最典型们有两次,一次文的,一次武的。文的这次是1975年4月的"毛主席无产阶级专政理论的教育“。大队党支部书记李召龙作为一位抗美援朝中光荣负伤的残疾军人,党性特别强,他要求全体知识青年要尽快投入到理论学习中去,用“干一辈子"的思想抵制"干一阵子"的念头,不但要身入,而且要心入,在农村锻造自我,百练成钢。老支书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 武"的这次教育时间已记不清了,地点在大队部小广场,参加人员有部分知青和社员代表,人数不多,而且知青坐、蹲在前面,看来主要的教育对象是知青。主要内容就是斗地主。先是大队支部副书记徐子英宣布:把地主分子李xx、xxx押上来,约三四个,并排弯腰,然后宣读他们的历史罪行,尤其是新动向,即私自外出投机倒把,牟取暴利,而且不向队里请假云云。贫下中农同志们,这几个地主仍然不老实,仍然不劳而获,仍然剥削我们,我们必须与他们斗争…还没讲完,惊人的一幕出现了:只见李召龙书记怒目圆睁,手持一棍子,照着李姓地主就披头盖脸地打下去,还” 你奶奶x死来,叫你不老实,叫你不老实“的骂个不停,这个地主居然不吭声不护头,任其乱打。事后有人说,不是他坚强,而是越护头打的越带劲。看来这个地主还是蛮聪明的。接着又换手打另一个地主,直到打累了,才一 瘸一拐地回到座上,喘着粗气。我们看的目瞪口呆,王广真、曾宪美几个女知青吓的赶紧捂上眼,不敢再看。这次再教育比上次管用,打到地主皮肉上,打到我们记忆里,至今想起来还心惊肉跳。
后来的再教育越来越多,形式也越来越多样化,如公社先进代表经验介绍、赴外地学习参观、学习毛主席给李庆霖的信、批《水浒》批投降派、邹西会战动员、开展新形势下的对敌斗争、保护女知青权益…那一段时间,全国岀现了很多起干部奸污女知青的案子,毛主席给李庆霖回信后,知青的境遇有所改变,这类案子也迅速得到处理。有一个建设兵团的现役团长直接枪毙,一时间女知青像军婚一样得到保护。邻近一个村支书就在大会上讲:军婚不能碰,女知青不能碰,其余的吗可以 !话一出口感觉不对,赶紧改口:其余的也不可以! 男知青能碰女知青吗?文件上没规定。不禁止,便自由。有的男知青便钻了空了,什么兔子不吃窝边草,不吃白不吃,还留着别人吃吗?接着就下手了,毫不客气。现在要列个嫌疑名单,估计两组得有五六个。希望女知青勇敢地站出来揭发,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至少我们可以在聚会时召开批斗会,或罚酒三杯,最后交回大队处理。李支书走了,交现任韩支书处理!声明一下哈:只处理当时不老实的,至于回城后再搞的,不予追究,怎么搞都行!
多余的话:知识青年能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为什不能接受工人阶级的再教育,走与工人阶级相结合的道路?因为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其先进性高于农民阶级,再教育的效果会更好。进一步说,为什么不能接受解放军的再教育,不是说解放军是一所大学校吗?当然当时有生产建设兵团,但容量小,只面向大城市,而且主要是干农活。如果知识青年能自愿申报,工农兵单位择优挑选,像高考招生一样,引入竞争机制,岂不更好。

记忆的碎片之三:上学、民兵没商量
思索:可教育好子女教育好了吗?
我们知青中的可教育好子女为数不多,我是其中一个。当然,组内、村内从来没人说谁谁是可教育好子女,看破不说破、保持一种基本的善意,是大部分人能做到的。这种称谓语出在“运动时期”的指示,是指出身于地富反坏右、叛徒特务走资派反对学术权威犯罪分子家庭的子女。这种称谓尽管透出了善意,给这类子女标了一条好与不好的"警示线",但仍有“血统论""生而有罪“的烙印,仍有歧视性、侮辱性的成分,平常仍遇到显性或隐性的歧视,在招生招工招兵入党入团提干婚姻等方面仍遇到不公。这不,说来就来了:
1975年7月23日,第二批知青带队干部郑xx、大队李支书向全体知青传达了今年大中专技校招生文件精神:个人申请,群众推荐,领导批准。中心公社15个知青组,每组推荐2人,再从这30人中推选19人,入省内技校学习。随后,我组7人提交了申请书。25日,组内12人投票推选,结果是我7票,其他依次为6、3、3、3、2票,这样我与另一女知青就列为群众推荐上报名单。27日,传来了领导批准结果,那位女知青入围。对这个结果,我并没感到吃惊,也可以说是在预料之中:入围,幸也;出局,命也,可教育好子女也。况且,那位女生也是很优秀的,人品和劳动表现都很突出。所以在30号去城里照欢送合影的过程中,我的心态始终是平静的,正常的。
如果说这种平静有自我安慰的成分的话(11人出局),这次民兵选拔训练把我与另一位知青排除在外,则怎么自我安慰也无法释然了,甚至感到了绝望。 这是个晚秋天,阴沉沉冷飕飕的,两组22名知青一大早都作为基干民兵去参加一天的训练,他们早上起床时的兴高采烈,看得出想抑制一下,因为都知道我俩的难受。但一出门便掩饰不住了, 训练加实弹射击,谁不兴奋啊!我们先是无语,再是发呆,后来干脆无目的的乱逛,独自围着村子转了两圈,努力压抑着酸楚、疑惑、烦闷。我知道这是规定,村里的四类分子子女一律不能当民兵。看来怎么也抹不去这出身的印记,出路在哪?如此歧视,这辈子还能不能出小东章村?这是下乡以来最难受的一天!
后来的入团把这种疑惑、烦闷稀释了不少。早在上初中的时候,自己就有了入团的愿望,但家庭出身的包袱压在身上,只能望而却步。下乡几个月后,自己鼓起勇气,向大队团支部呈交了入团申请书。当时写任何书面的文字都要引用毛主席语录,我引用的是:青年应把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放在第一位。在正文里写道:下乡已有几个月的时间了,现在的我既高兴,又惭愧。高兴的是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道路上已经迈出了可喜的一步,惭愧的是还没有向团组织靠拢, 这可喜的一步迈得还不够大,不够实。我迫切希望加入共青团,在团支部的带领下,沿着社会主义康庄大道迅跑。七月末的一天,大队团支部批准了我的申请,正式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实现了几年的政治愿望。在入团仪式上我激动的表示:要向我们优秀的知青代表邢燕子、候隽学习,在党、团支部的领导下,做一个合格的、优秀的共青团员,毫不吝啬地用个人青春的火焰去助燃壮丽的共产主义火炬。这时我特别感激徐子文,他作为大队直接领导我们知青的团支部书记,给我们接触最多,帮助最多,也是自己入团的直接关心者,操办者。入团,是我向可教育好子女的"好"字上迈进了一步,也是激励自己继续前行、上进的肇始。
多余的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这是我们共产党多年来都反对的反动血统论。但它以不同的变种、不同的形式居然延续了多少年,直到1978年底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摘了地富的帽子,使他们、他们的子女与贫下中农一样,过上了正常的政治生活。我就是从那时才放下了成份高的包袱,放下了娶不上媳妇的担忧。如果现在类比一下,改革开放以来的万元户、企业主、房地产商等也是与当年的地富一样,都雇工,剥削,难道他们的子女也是可教育好子女?荒唐!我真羡慕现在的孩子填表不再填写家庭出身一栏,不再承受地主羔子等这羔子那羔子帽子的重压。
记忆的碎片之四:三次河工过把瘾
思索:在那里大有作为了吗?
下乡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大队安排知青集中劳动,承担一些公益任务和特殊任务,如修路、栽树、平坟、打井、河工、麦收保卫等。平坟是最适合知青干的活。虽然平坟意义重大,能增加耕地面积,解决死人与活人争地的矛盾;能移风易俗,“破四旧立四新";能先破后立,为推行火葬打基础。但村里谁也不愿挖自己的祖坟,认为是缺德折寿的事;大小队干部也没什么好办法,谁的林谁平,你的坟他挖均推行不下去。正在一筹莫展之际,知识青年来了,干部们一拍即合,就叫他们干!他们一不沾亲带故,二没这样那样顾忌,三是刚来听话。就这样,平坟任务就历史地落到了知青的头上,应验了“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大有作为的"那个最高指示。天地包括地下,最适知青作为!10至11月的半个多月,知青们平了李家林,再平徐家林;挖了甲家坟,再掘乙家墓。有的小坟头平了就完,有的墓就要开棺,那腐烂的棺片、狰狞的骷髅、脱落的发鬏、杂乱的尸骨,还有盘在一起的花蛇,使人感到阴森,恐怖,瘆得慌。女知青尖叫而去,男知青硬着头皮捡起腐木,铲去残物,填平压实。到底平了多少坟?确切数字我们也不知道,但邻近蚕场的徐家林就有五十多个吧。
到了麦收季节,大队又专门从7个小队各调集一名男知青,三队的崔玉山,四队的尹延峰,五队的我,六队的王康宁,七队的高建国,组成两个保卫麦收巡逻队,日夜巡逻,防火防盗防破坏。你看,崔玉山戴上用树条撑起来的仿真大盖帽,扎上武装带,脚蹬长筒雨靴,气宇轩昂,对意欲搞破坏的阶级敌人还真有威慑感。
进入十二月,大队向知青们吹风:参加冬季大干白马河治理工程,也就是出河工。有的是截弯取直,有的是清淤固坝,反正就是挖土装土运土。河工是农村最苦最累的活,一般安排在农闲的冬天,又最冷。职业农民都害怕出河工,但工分最高,又是政治任务,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知青们也觉得这是最好的锻炼机会,纷纷递交决心书,包括女知青也表示:立下愚公移山志,越是艰苦越向前…
12月14日,经大队批准,我们7名男知青首先开赴白马河工程双桥段,开启了为期二十天的河工任务。天天吃在工地,住在双桥村农房地铺,干在白马河河道。每天迎着晨曦上工,拉着两轮地排车走一公里才到工地,凛冽的寒风吹得两手刺骨的疼,只好一只手掌把,另一只手用嘴哈的热气取暖,没几天双手就裂开了口子。到了工地,装车拉车卸车,一开始拉车还轻松些,随着土坝的增高,河床的降低,车道也就越来越陡,一个爬坡就一身汗,腿酸肩疼,气喘吁吁。该休息了,大家随即坐在车上地下,怔怔地看不远处缓缓行驶的火车。双桥村之所以叫双桥,就是邻近的白马河有一座京沪线的铁路桥,一座邹兖公路的公路桥。所以休息时看火车就成了必备科目,那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也是一道心驰神往的理想线,何时我能坐上火车上济南,逛北京,去莫斯科…装车了,干活了!工头的几声呟喝把我唤回了现实,感到后背汗水浸湿的内衣变得凉凉的。午饭来了,大家搓搓手就拿着两个大馒头,就着一碗白菜或萝卜,大块朵颐地吃将起来。有风就添点面,有雨就加点汤,饭前半小时就饥肠辘辘了,哪有这么些讲究啊。苦中找乐亦乐哉。夕阳西下,收工了,大伙缓缓的返村。社员们并没感到什么,有的哼着小曲儿,有的啦着黄呱,有的说笑着:出来这几天想娘们啦。知青分别从不同的工段返回住处,就瘫卧在大通铺上。天天如此,周而复始,有的撑下来了,有的累病了。王康宁一米八多的大个头,累病发烧住进了公社卫生院,建国、我连夜沿着铁路去院看他。大家都挺了过来,但留下了难以忘怀的经历。从那之后,每次乘火车去济南,回邹县,我都深情地伸头瞥一眼白马河、双桥村。
这种河工我以后又出了3次,一次是七五年春季的小牛厂,一次是这年夏季的黄牛厂。日记上记的是4次,但我怎么想也想不起那一次是什么时间,去了哪里?俱往矣,想起来又有什么意义。可以肯定的是,知青们参加的一次比一次少,黄牛厂那次就只有我和李继明了,因为当时我俩都给封了个生产队副队长职务,得带头去。以至于知青们说我是“老河工油子"。遗憾的是,继明早已驾鹤西行了。继明,你在那边还好吗?还有三年前走尹延峰,大家都想你们啊!
多余的话:"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八个字,我们是把它绣到草绿色挎包上的。可惜这个挎包早不见了,如留到现在还是个念想。不过,留到现在看到"大有作为"4个字,你会作何感想?作为了吗,小作为还是大作为?扪心自问。答,没什么作为,有点也是"短平快"。短,也就是在农村待了一年四个月,有的只待了一年,这么短的时间能有什么作为?平,干的都是很平常、稀松的农活,没什么知识、技术含量。快,不管是知青集中劳动,还是分到生产队干农活,从没有长时间专注于干一件事,而是把知青作为机动人员,调来调去,快干快换。仅此而已。

记忆的碎片之五:挥挥衣袖我走了
思索:扎根农村是怎样结束的?
刚才说到知青集体劳动有栽扎根树这个活儿,但扎根树是需要浇水的,这就需要打扎根井,这都是为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造舆论、立具象。说真的,下乡前和下乡后的一段时间里,在农村干不干一辈子,心里真没底,但都作好了扎根农村一辈子的思想准备。所以栽扎根树、打扎根井,大家都是认真的,虔诚的。修好青年路,栽完扎根树之后, 全体知青立即转战到打扎根井工程上。
1974年11月16日,党丶团支部书记、打井队长在工地上,对全体知青进行了一个战前动员,提示大家这是个政治任务、特殊任务,要服从领导,学习技术,遵守纪律,团结一致,在这次特殊战斗中打一个漂亮仗!随后,立起井架,下午开钻。大家分成三个组,实行三班倒。在队长的技术指导下,两天内就掌握了基本程序和方法:拧管钳,上壳篓,下壳篓,推磨车,压水,括壳篓,三天就操作自如了,一个星期就钻了二十多米。在三班倒的密切接触中,发现了一个男知青的秘密,是一个山大(三大)毕业生,还特别像管钳头。男知青心领神会,一说拧管钳就一脸坏笑,弄的女知青莫名其妙。当然,现在都知道管钳头是什么意思了。经过二十多天的连续作战,知青为主承担的第一眼机井、即扎根井终于峻工了,经公社技术人员检测验收,符合标准,顺利出水。团支部书记徐子文总结说:这是知识青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成果,是知识青年扎根农村一辈子的见证。
随着打井和河工的结束,我们被分配到了7个生产队,开始了正常的农业生产劳动,大家的思想稳定了下来。我相继在五队当了记工员、副队长,七五年八月又被推为民办教师。
但以知青推荐上学为分水岭,知青们对扎根农村的将信将疑发生了倾斜,思想产生了混乱。又随着王卫华、骆军、孔庆奇等几个正副组长八月份参加邹西会战、其他人九、十月份的招工离开(各类招工已不与思想状况、表现好坏挂钩,谁拉的票多谁先走。),大家的思想逐渐散了。当然,招上工的也有人欢喜有人忧。王长起(下乡时王康宁改为了一个农民名)招到了兖州火车站后,立即穿着制服、戴着大盖帽回到知青组,光宗耀"组“,大家好不羡慕。而高建国招到"九二三"即胜利油田后,没几天就跑回了知青组。那是一个大早晨,我还没起床,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大吃一惊,连问怎么回事?我从东营坐了一夜火车,那个地方没法干,注水站地处荒野,远离人烟,又累又冷,当地人称“油鬼子”,今天回来就不回去了,不行就在农村待一辈子。建国说。最后,还是在家长的压力下回到了"九二三"。后来他与汤克军分别考学、调动,最终还是离开了。
我这时已听天由命了。上学没走成,有的说再推荐也走不成啊,反正出身不会变,再推再卡瞎名额。我也不能说什么,人家毕竟第一次就推荐了我,说起来还应感谢人家呢!这时,两个组群龙无首,大队也懒得管了,基本上大撒把,剩下的知青们爱干不干,等着,耗着。我因为有课要上、学生要教,还要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到了十二月,各种政策大出笼,大批量招工,基本上是“一窝端",十几个人集体大撤离。我也于一个早晨,悄悄地别离了小东章,去县卫生局报到,到城前医院上班,开始了四十多年的医疗卫生生涯。
后来得知两个组仅剩4人,到年底也招工回城,人去室空,知青组彻底解体,扎根农村彻底破产。应验了那句话:忽喇喇似大厦倾。叹人世,终难定。
现在看来,当时招工有几种情形:看表现,推荐上学的和大队选派参加邹西会战的,基本属于此类,王卫华、骆军后来又安排到公社,就属于选干了;看活动,前面说的拉票的就属此类,不多;看家庭,去好单位的有此嫌疑;看运气,"一窝端"的、最后清底的均属此类,人数比较多,大多去了大集体企业、公社卫生院。我日记里有一则去向信息,原文照录,不分先后。一组11人:王卫华 峄山公社团委,骆军 中心公社妇联,赵伯萍 鲁南自行车厂,曹务乡 邹县太平医院,李继明 济宁商校,王念军 尹延峰 山东电讯九厂,汤克军 胜利油田,王建华 邹县纺织厂,崔凤玲 朱海英 鲁南自行车厂。 二组13人:高建国 胜利油田,王康宁 兖州车站,郭永贵 邹县建筑公司,崔玉山 邹县峄山医院,周天增 邹县城前医院,孔庆奇 兖州车站,候永华 鲁南化工学校,曾宪美 鲁南自行车厂,王广真 鲁南缝纫机厂,窦荣华 邹县印刷厂,孟霞 邹县建筑公司,王玉霞 邹县城前医院,沈秋华 邹县五金厂。这中间有国企、省企、县企、社直事业单位,洋洋大观。当然,并不是一次定终身,有的调动达六七次之多,有的去向不明,个别的失联了。
树倒了,但猢狲的知青情节没有散。在几位热心知友的倡导、操持下,大家年年一聚餐,五年一小庆,十年一大庆。这不,骆同学说了,五十年更要大庆!
走过了秋冬
走过沧海桑田
名字没有改变
却改变了容颜
一路艰辛 感慨万千说不完
岁月长河 流淌着苦辣酸甜
我们这一生啊
还剩下多少晴天阴天
苦了累了倦了
仍要迎接明天
2024年7月10日草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