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简历】
连秀艳,汉族,祖籍辽宁省东沟,1962年6月出生于黑龙江省宝清县。大专学历,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宝清县作家协会副主席。在《散文诗》《星星.散文诗》《诗选刊》《散文诗世界》《北方文学》等刊物上发表散文诗作品。
【创造谈】
喜欢散文诗,是从八十年代末开始的。那时读大学的弟弟带回一本方形的《中国散文诗》,我一读上瘾,喜欢到入迷。喜欢那种独特的语言方式,和驾驭自如的表现手法。感觉散文诗是最富有表现力,最适合我语言风格的文体。
九十年代初,我便开始订阅《散文诗》。同时开始学习有关散文诗创作理论,一边练笔,一边投稿。虽然久投不中,但仍然坚持研读,只因为热爱。我的散文诗题材源于生活的各个层面,她们是广阔的农村,朴素的日子,大自然中的万物,也是灵魂与现实碰撞的碎音和回响。她们就像一束光,在我的岁月里照耀,又像源源不断的流水,洗涤我的心灵。我的散文诗里有麦地、稻田,也有白菜和土豆:有村庄、羊群、羊肠小路;有风、云、雨、雪,有山川河流;有桃花和野艾,以及小人物的喜怒哀乐。我觉得散文诗足可以表达我内心所有情感,以及情感触须掀动的尘埃和气浪,也完全可以将现实生活大开大合的热烈与悲壮,展现的淋漓尽致。她所表现的词语高度、思想高度、美学维度是其他文体不能替代的。
我喜欢散文诗的庞大与细微交织,疼痛与希望挽手,奔走与驻足循环。散文诗便是这期间的大地、天空和道路。我在期间行走、飞翔、思考、着陆。中国的散文诗还在探索与创新的道路上前行,更多的挑战是散文诗如何与时俱进,并保持独有的、无法替代的、不容混淆的、不断探索的写作风格;不断扩大创作队伍,提高整体创作水平;实现散文诗作品的“精品性”。作为散文诗爱好者,我个人仍要刻苦研读,不断写出好作品。在中国散文诗不断创新发展的大背景下,不被抛弃,并力求在“精品性”上有所突破。
【篇目选】
《怀抱一缕阳光》发《星星.散文诗》2016年2期
《 雪把冬天抬高一尺》(组章)发《散文诗世界》2017年4期
《缝补》(外一首)发《诗选刊》2017年10期
《诗意凤凰山》发《诗选刊》2018年5期
《艺海拾贝》(组章)发《散文诗》2019年5期
《草木之心》(外一首)发《散文诗世界》2020年9期
《谁修筑了旗袍的河流》(外一首)发《星星.散文诗》2020年12期
【代表作】
艺海拾贝(五章)
泥人情怀
他们不是父母所生。
他们列队,手持兵器或书卷,胸怀世界之格局,不停地销毁铺张或隐匿的清寂、孤独。
他们来至不同朝代,英雄,大师,名人,甚至帝王将相。七彩的光阴,跨过历史的河流。他们聚会,带着七情六欲,背负光芒和骂名,也带着纠结不清的杜撰、传说。
他们建群,加微信,他们要晒心情,晒幸福,要传经论道,要呈现积淀的历史。但是,他们的身心被艺人的手指拿捏,细微处被刀片和镊子掌控着幻影、暗流。
历史和人间,都是有影子的册页。而一块彩泥和另一块彩泥的约定,让一个个留下名字的人,在妙指上呈现家族和血统的热度。正史或野史的分工,各种卡通名角,瞬间被走红。
江山如画,历史如石如水,一招一式,皆入情怀。
烽烟与荣华都入了泥彩,入了凡眼。每个单一塑身给三十元元解套,而庞大的阵容入得殿堂。顽童喜得英雄青睐,志士相遇童贞关怀。这个世界被技艺的河流传承。
他们都是父母所生。父母也被录入彩泥的列传,享受光阴的拥戴。
根艺的暖色调
穿过时光的皮层,木质的纹理,拆解水土盘桓渗透的方言。那些隐含的力量,谦逊的英雄,待解的密码,被另一种绝决终止生长,终止延续。固定、封存,更多的思维与想象,在险情里沉香。
之后,不再吸食水份和营养,从土壤里来到堂皇的殿堂,久居在阳光的侧面,对视微尘与浮世,在旁侧享受一碗清水的供奉和关照。富足与贫穷都是身外之物,不再回归。但怀念,在光影的浓淡里吞咽乡愁。
感恩那些泥土间跋涉的工匠,是他们发现了光阴与自然的金子,并学会激情地拥有,辩证地舍弃与雕琢。把玩与揣摩之间,一种神秘的契合相约熟成。
有些根须,需要还给泥土,有些基因需要灵魂收藏。
所有构思与想象,都免不了工艺的刀柄,即便是过后的暖色调。有些疼痛只能用另一种疼痛擦拭,方现光华。
这人间的物象,换发的依然是人世光彩。《渭水垂钓》的渭水还在荡漾里浣洗万年的月光,那个身披蓑衣的老者,在传说里瞩望,或许他能够理解,另一些马达与铃声惊扰鱼群和水波的当下。
几千年也许并不遥远,不过是一个江湖和另一个江湖的潮起潮落。无钩可上,也无钩可脱,悬一根丝线,在木质的线条和光影里,解读尘世,所有的曲直近似于宗教。
石雕
石头也是有思想的,更讲究缘分。
遇见,是千百年前就注定的。在密林深处和树涛厮守了那么久,或者在江河中蛰居。太多的生灵之气进入石头的内部,成为独一无二的绝品。一种格调在崇山峻岭、沟谷涧隙中,在江河的水下和淤泥腌制与包藏里,摔打并摩擦内心之火。
石头用硬度锻烤这世界的坚硬,包括那些金刚一样的工具、电以及美学走势。每一个弧度都来源于内心的图腾,来源于山体久积的精髓,每一个线条都归属于精神的锤炼,源于水系千掏百洗的取舍。留白与凸显,都将在匠心里淬火。
用火花迸溅的言词,讲述坚硬内部的柔软与情怀。我端坐在暗藏伤口的石雕旁,抚摸内心峰峦起伏的纹理,同时进入一部作品的内部,等待遇见,等待鉴赏,等待知音,等待波涛汹涌后静下来的心底回声。
每一件石雕,都是一个浓缩的传说。
在重力和密度之外,岁月用风雨的方式,日月轮回的方式,匠心独具的方式,打磨、擦拭并止痛的方式讲述。
一块石头,一块走失后,行走在回归路上的石头,怀抱崎岖、水火、向往、梦。
烙画
一定是热度的走势,沿某个心迹寻根,在不同的疤痕里,涂抹药膏,固定构思。
一只鹰跳出原有的航线,天空过于拥挤,看不见的线路叠加或交错,纷纷隐匿。无枝可蹬,就在天空回眸。
犀利撞见温柔,于是一只鹰的眼神与翅膀之风,就留在一幅画里,不停地凝望。
一只猛虎,从山林的一角出现,稳健的猫步,有了太多的森林之韵,舞台之风,民间之魂。
停停走走的刀笔,借一股青烟,一种味道,深入威武雄风。“王”字或者相间的毛色,都在荡气回肠的骨架上,再现一只虎的前世今生。
所有的景致皆可如画,哪怕一丝风云,一眼回眸,一朵花絮。
一些术语躲在画框之外,一些粉末躲在灵性之外,被另一种心境轻轻打扫,不落痕迹。
烙,画,生命所有的属相。
剪纸
剪,有情还是无情?一张纸可以倾诉。
说到剪纸,留白多么重要,它是另一种不可替代的呈现和阐述。取舍多么重要,没有舍弃,就是一片混沌的纸张,一片没有道路的荒原,一方没有星星、没有云朵的夜空。
操作剪刀之人,来源于民间,从时间的河流上潜水而来,佩戴前世的珍宝以及远古的玉器,轻巧的手指,托举着美轮美奂的心灵。
原来,世界可以单色调呈现,更多色彩隐进图腾的内核,多么宏大,多么令人震撼。所有的构思可以成图,然后走刀挥剪,也可以跟着内心的线条自由来去。一丝一毫都是春秋,一虚一实都是风骨。
红白相间或者蓝白相间皆可。
山川河流,春夏秋冬,人世集锦,一幅幅一幕幕地演绎。悬挂,收藏于世、于心,入得佳境,出得神龙。
剪,不是茫无目的的舍弃。剪,有时就是最好的建设。
雪,把冬天抬高一尺(三章)
冬天是一个剧场,母亲已为我买好了门票
雪花是最棒的舞者,她们不认识导演,也不喜欢任何多余的台词,只是单一地喜欢舞蹈。天空广阔,语言略显无力,只有舞蹈才够宏大,才够抒情,才算绝美。
总有看不见的风,像似在掌控雪花的方向,而任何掌控都是短暂的,雪花任由风去指点,无论飘多远,最后雪花还是要落下来,落下来。
一些雪来到去年的草地,另一些雪回到了久违的田野,更多的雪做了山的披肩,房的衣衫,树的围巾,草的裙裾。有时雪也做了我的睫毛,我的汗滴。
冬天是一个剧场,母亲已为我买好了门票。我一场接一场地欣赏,这天地间纯粹而执着的舞动。
万物是一个莫大舞台,你、我、我们都是穿过剧场的观众。一场雪的深情,演绎一次自然的关怀,每个冬天我们为雪花亮起身体里的灯盏,每一场寒风里,我们为自己裹紧仅有的风度。每一个剧情都深入我们的情怀,这北方的剧场,雪花上演的剧目,我们百看不厌,北风舞雪的韵味越冷越浓,胜似一壶滚烫的老酒,醉而不休。
在一条河流上看雪
河流的曲线,有时像雪花下落的曲线。河流的白,有时像雪花梦见过的白。雪花的梦,在我的梦里诠释过,所以我的梦更类似河流冬天的白。
我一直崇拜水的浪漫和自由,也崇拜岸的节制。河流的走向是自由的,也是浪漫的。水势决定河流走向,地势替水拟好章节,岸借助高度节制水。水草的拉扯,鱼儿的提示,石头的警醒都是友好的关怀。只有冬天,河流才肯静下来,水也固定下来,让人仔细体察、感悟。
落雪的河流是大地的新宠,她在风里愈加新鲜,清爽。在一条河流上看雪是一件有趣的事,也是一件浪漫的事。一行足迹,有着河流的样子,有着心灵的样子。河柳和岸边的冬草挂满雪的花瓣,更多的落雪被风梳理的羽毛般华丽,她们替天空快递美丽,替时间转达千秋古韵般的问候。
一条河流可以舞起来,一直抵达天边的静谧,一条河流可以竖起来,直到搭在山坡的落日上。
雪后,在一条河流的雪上行走,可以回望自己的足痕,望见自己苍茫过后的远方。
雪,把冬天抬高了一尺
每年冬天,我都会沿一场雪走回童年。
童年已在几十年前走失,我想用徒步、跋涉、日夜兼程抵达记忆深处的雪境。
童年像一只拴在院子里的羊,又像偶尔跑出去一会又跑回来的狗。童年的记忆总被大雪包围,被雪后的寒冷包围,又被瑟瑟发抖出卖。
那时,太熟悉冬天的雪洞,熟悉冰爬犁,熟悉一场接一场的堆雪。在雪地奔跑,在雪坡上打滑,打打雪仗。那些年,雪,把冬天抬高一尺,甚至一米。我在高出一尺的雪上静坐,感觉离天很近,离梦很近。我在雪地上画梦,在雪花里祈祷,在风雪交加里穿行。
我和村里的孩子一样,会在冰天雪地里,拉起雪爬犁,让冻红脸蛋的弟弟妹妹们,坐在爬犁上欢呼、尖叫,甚至他们还放肆地高喊“嘚儿!驾!!”。
岁月飞逝,童年被风雪给抱走了,现在只剩下酸痛的骨架,零碎的思想,千疮百孔的幻梦。好在童年的雪境还在,衍生的诗意还在,把冬天抬高一尺的雪花还在。
年复一年,雪喊住雪的魂儿,春天才不曾走失。
燃烧的蓝
——题朱利安德多克的油画
人会被色彩绊倒很多次,而绊倒我的一定是蓝色。
那蓝色来源于我最初的认知。妈妈告诉我:天是蓝色的,爸爸穿的衣服是蓝色的,倒进染缸里的颜色也是蓝色的。
母亲经常和邻居婶子,把一毛多钱一尺的白布,染成宝石蓝,藏蓝,或者这期间不被命名的蓝。这些蓝也不仅仅是染出来的,而是生活内部的,是时间内部的,也是乡村内部的。即便不够均匀,也足够随意命名。
我追逐挂在院子里的蓝布,东飘西荡,跟风捉迷藏,跟另一些被蓝色迷惑的孩子捉迷藏。
后来,我知道大海也是蓝色的,它在书本和画册里碧波荡漾,但我不知道碧波荡漾具体是什么样子,母亲说就是比河水的波浪再大一些,再远一些。
母亲也没见过大海,她只在电影里见过。
在我心里,碧波荡漾是有颜色的,属于或者接近于蓝色。
我被这最初认知的颜色绊倒无数次。我喜欢全乡“六一”儿童节庆祝大会上,那些穿北京蓝裤子,白漂布上衣的方阵,锣鼓喧天,彩旗飘飘,每一次我都眼含热泪。即使我也在队列中。
我曾多年盼望,有一件天蓝色的花旗布上衣,这个梦想后来只实现了一半,另一半被岁月稀释了。
点灯,看灯火,做饭烧火,我在燃烧里看见了忽闪的蓝,烈焰的蓝,赴死的蓝。
蓝色是智者,是辽阔深沉而宁静的。比如天空,任凭风云过尽,星月往复,它依然那么蔚蓝如初,蓝色的胸怀无边无际。
蓝色无处不在,它主宰生活,主宰梦想,主宰仰视,甚至主宰忧虑。
当朱利安德多克的画呈现给我,我找到蓝色的河流,或者蓝色道路,蓝色的田野,蓝色的炊烟,就连灯火的微蓝,也被更群体,更广泛的蓝呼唤出来。
一幅幅乡间画,被蓝色统领。内涵、艺术、思想,在蓝色里燃烧,燎原或沉寂,再一次回到初衷。
【评论录】
张新平:诗,是人性的历险,是灵魂的终极探求与拷问。“人会被色彩绊倒很多次,而绊倒我的一定是蓝色。”《燃烧的蓝》的开句,便引人入胜。“那蓝色来源于我最初的认知。妈妈告诉我:天是蓝色的,爸爸穿的衣服是蓝色的,倒进染缸里的颜色也是蓝色的。”长期生活大东北黑土地的诗人,虽然远离大海,心里却始终盛满蓝色,因而人生充溢着绵延起伏的深情。“后来,我知道大海也是蓝色的,它在书本和画册里碧波荡漾……在我心里,碧波荡漾是有颜色的,属于或者接近于蓝色。”可见大千世界诗意流布,无处不在,就看你是否感触到与诗的灵犀。“我曾多年盼望,有一件天蓝色的花旗布上衣,这个梦想后来只实现了一半,另一半被岁月稀释了。点灯,看灯火,做饭烧火,我在燃烧里看见了忽闪的蓝,烈焰的蓝,赴死的蓝。”好的散文诗就是如此天然的,无毒的,好像她站在那儿,你可以牵着她的小手。“蓝色是智者,是辽阔深沉而宁静的。比如天空,任凭风云过尽,星月往复,它依然那么蔚蓝如初,蓝色的胸怀无边无际。蓝色无处不在,它主宰生活,主宰梦想,主宰仰视,甚至主宰忧虑……一幅幅乡间画,被蓝色统领。内涵、艺术、思想,在蓝色里燃烧,燎原或沉寂,再一次回到初衷。”由此可见,写散文诗好比挖池塘,有说挖方的好,有说挖圆的好,但池塘之所以是池塘,必须有水,这水便是中国几千年的传统文化。所以说,好的散文诗如同参天大树,它的根必定伸展在家国情怀和人心深处。
杨 晓:我很喜欢连秀艳的散文诗,她的散文诗语言总能揪住我的心。比如她通过文字的组织布局,把这篇《泥人情怀》敲定了一个积极肯定阳光的基调。让读者通过文字表面体味到貌似“我们”形形态态的人生。试看:“他们列队,手持兵器或书卷,胸怀世界之格局,不停地销毁铺张或隐匿的清寂、孤独。
他们来至不同朝代,英雄,大师,名人,甚至帝王将相。七彩的光阴,跨过历史的河流。他们聚会,带着七情六欲,背负光芒和骂名,也带着纠结不清的杜撰、传说。”人也,泥人也?是,也不是。这就是这篇文耐人寻味的地方。作者从自己的视角出发,利用各种感官效应,让读者和自己文中所描述的事物产生共情。从而把泥塑在读者心中变得鲜活起来。再看下一篇《根艺的暖色调》“穿过时光的皮层,木质的纹理,拆解水土盘桓渗透的方言。那些隐含的力量,谦逊的英雄,待解的密码,被另一种绝决终止生长,终止延续,固定、封存。更多的思维与想象,在险情里沉香。”一开篇,刀锋入笔,行墨如砍凿劈削,利落的几下,便把一个物象变得具体形象。视觉效果一下子就出来了。有了形象之后,她又赋予了它们生命、感觉、思想等等。连秀艳的笔下,描述着物象,镌刻着思想,也讲解着历史的沉淀与传承。有感情,柔而不媚;有思想,坚而不僵;生动却不浮夸。一字一句都是那么传神入化。
sanwenshinianjian2025年第1期(总第587期)
主 编:张新平
执行主编:尤屹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