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编者按
鞓红牡丹原产青州,北宋开始名冠天下,近代已无人知晓。冯蜂鸣发现鞓红文化,并考证出鞓红就在青州偶园,树龄300多年依然茂盛。从此,鞓红牡丹及其文化,遂被当代所识。
冯蜂鸣研究成果《鞓红即青州红》一书,特邀冯志伟诵读,于此发表,以飨诸君。

(上图摄影:彭向东)
辛弃疾 • 要花开定准
杨云史比李纲,又向鞓红亲近了一层。他觉着,没必要要那么多牡丹,只要杨玉环身边有了鞓红,就足够了。所以他说:
杨玉环在鞓红的映照下,那宁静的睡姿,方才——浓彩盛辉更加厚重。也只有在鞓红的扶持簇拥中,她才称得上绝代佳人。
辛弃疾是英雄词人,还被认为是词坛豪放派的首领。人们把他与苏轼一起,并称“苏辛”。当然,看看他的“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再品品那“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也确是豪放的。所以,刘辰翁就说他的词:
倾荡磊落,
如天地奇观。
然而,真正的文学家,是不会只有一套笔墨的。匠人是一棵树,桃树上结不出木瓜来。文学家却是森林,杂七杂六的动植物,想不五花八门,都难。
辛弃疾就是这样。咱们干脆再看一番,他那《青玉案》的片段:
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等幽婉的爱情意境,早就不见一丝豪放了。现在,我们要品鉴的,又与这《青玉案》,十分不同。
临 江 仙
只恐牡丹留不住,
与春约束分明。
未开微雨半开晴。
要花开定准,
又更与花盟。
魏紫朝来将进酒,
玉盘盂样先呈。
鞓红似向舞腰横。
风流人不见,
锦绣夜间行。
【注:
辛弃疾:1140年生,1207年卒,字幼安,号弃疾,历城(今山东济南)人。
果:能。
转语:禅家机转之语,即随机转变机锋。
约束:规约。
玉盘盂:白牡丹名。
横:横陈,本指玉体横陈,此指鞓红开放。
风流:英俊,杰出。】

(上图摄影:彭向东)
辛弃疾说:
只怕我的朋友到来之时,牡丹就过了花期,
我要与春天,把契约规定清楚。
花开之前,你要下小雨,半开时你就晴天。
要让花儿按我规定的时间,准时开放,
我还要与牡丹签个盟约:
魏紫,你在我早上请酒的时候绽开,
玉盘盂,客人一到,你的美貌就要呈现。
鞓红,你和美人的舞腰一同展示姿色。
你们的风流,如果让我的朋友看不到,
那就是锦衣夜行,华丽有什么用?
辛弃疾邀请朋友欣赏牡丹,朋友不能如期赶到。词人情急之间,写下这首词。
辛弃疾这个惯于叱诧风云的,居然把这小词,作弄得如此灵动,如此细美。直至叫人惊叹。
大自然只有一颗太阳。人类精神世界的太阳,却有两颗。白日升起的叫“真理”,夜间升起的叫“真美”。
真理,存在于释迦牟尼与老庄的精要里;真美,寓居于文学的巅峰上。
很多时候,真美,是自然美与人性美、人情美共同酿制的。这首辛弃疾词,偏巧就是佐证。
有位诗人说,“世上最美的,是鲜花和女人。”辛弃疾又取来了鲜花里最美的牡丹,牡丹里最美的几样。那时,没有健美训练和模特院校,长期练舞的女子,其身腰、气质自是最美的。辛弃疾便把她们邀了来。

(上图摄影:彭向东)
美的东西,也是各有品行的。辛弃疾就给人家辨了个擘肌分理:
玉盘盂,洁白无暇,清纯至极。你就代表我,迎接宾客吧。
因为,辛弃疾对白牡丹有着特别的认识:
欲笑还愁羞不语,
唯有倾城娇韵。
略带羞涩,一身娇韵,欲笑不语。请她迎宾,谁能比得上。
魏紫,热情而又明丽,为客人祝酒的,自然就是她了。
实际上,见了魏紫就想饮酒,原是辛弃疾的习惯:
魏紫开时——
剩须破费,
酒令诗筹。
“剩”是更,“须”是应。辛弃疾说,魏紫开了,更应该花费工夫,行着酒令,干杯。
鞓红,美韵深沉,你就陪伴秀女的歌舞吧。
其实,让鞓红陪伴美人,造成那人即花、花即人的超世丰神,这并不是辛弃疾的独创。

(上图摄影:彭向东)
李白在李隆基、杨玉环邀他观牡丹时,曾说到:
名花倾城两相欢。
“欢”是旺盛,就是牡丹与倾国倾城的杨玉环,人面花光,同盛共美。李白那时,牡丹还没有“鞓红”的名字。
辛弃疾出生那年,抗金名将李纲去世。李纲颂牡丹的诗,辛弃疾必是熟悉的。李纲讲到杨玉环与牡丹时,就比李白进了一步:
乍惊照眼国色好,
更觉扑鼻春风香。
鞓红檀点玉版白,
细叶次第舒幽房。
李纲说:
令人吃惊的是,美人杨玉环的光彩照人,
更有清香,随着春风扑鼻而来。
鞓红、檀点、玉版白、细叶,这些牡丹花,
有条不紊地开放在雅丽的室内。
李纲将军似乎要为李白的不知花名,弥补缺憾。所以他就让杨玉环身边,首先开放了鞓红。还让鞓红领着众牡丹,与美人互衬、互照,互增其娇丽。
李纲之后700多年,是清朝末期。那时有个才子杨云史,15岁就被称为“江南四公子”。他有一首写杨玉环的长诗《檀青传》。其中写道:
鞓红照睡繁华重,
绝代佳人花扶拥。
“繁”是浓,盛。“华”是光彩,光辉。“重”是厚重。
杨云史比李纲,又向鞓红亲近了一层。他觉着,没必要要那么多牡丹,只要杨玉环身边有了鞓红,就足够了。所以他说:
杨玉环在鞓红的映照下,那宁静的睡姿,方才——浓彩盛辉更加厚重。也只有在鞓红的扶持簇拥中,她才称得上绝代佳人。
当然,杨云史的见识,辛弃疾看不到。但包括李纲在内的英雄所见,在辛弃疾这里,却是略同的。
此刻,辛弃疾又命鞓红与美女,共同显示春色。那效果,岂非也是“乍惊照眼国色好,更觉扑鼻春风香”的。
此外,辛弃疾首先“与春约束分明”,然后,“又更与花盟”,这就是,大自然也是他辛弃疾的挚友,至少是情感上的合作伙伴。
唐人罗隐,在咏牡丹时说过:
似与东风别有因。
就是牡丹和春天,似有特别的因缘。而且,谁都知道“天工栽花”。牡丹是春天养育的。春天与牡丹原是一家。
所以,辛弃疾与春天相约之后,又对牡丹叮嘱:
让我朋友赏花的时刻,你们千万不要错过。“风流人不见,锦绣夜间行”,我们是爱你的,你就不必回避了。
春天也好,花儿也好,如今都做了辛弃疾的盟友。辛弃疾都是直举胸情地与它们商量事儿。在这般的美韵美境里,世间的一切浮躁,一切功利,一切欲壑,也便荡然无存了。
所以,辛弃疾在这里创造的,正如鞓红,是一个美得迷人魂魄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