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大地】3885 童年的年味(三)《请家堂》作者║张兆清(莱芜)

又是一年春节到,快要过年了。现在过年,年味淡了,70后以前的人们都有这个体会。我是50后的花甲之人,感同身受如今的年味之淡,远不如记忆里童年的年味之浓。许是现代物质生活的丰富冲淡了春节传统的年味,或许是社会的变革改变了传统的习俗,抑或是各种洋节的热闹消减了传统春节的重要。总之,过年的年味“昔非今比”,我感觉童年时期的年味犹如陈年的老酒历久弥香,有滋有味。

请家堂
请家堂是农村过年时请家族已故祖先回家里过年的祭祀民俗,以此方式表达对祖先的孝敬和怀念。因了这种民俗,传统的春节有了特殊的年味。
从童年记事起,记得我家每逢过年,请家堂都是一项很重要的事情。不惟对祖先的孝敬和怀念,更因家父早亡,家庭亡故了一位最近最年轻的亲人,因此我家每年对请家堂都特别重视,举行的仪式格外庄重,我童年的心情也格外沉重。
年三十的下午,按爷爷的要求,叔叔带我先在庭院正面石榴树下的香台石上用新席和松柏枝扎制一个棚子,用于祭拜天地神灵,而后做请家堂的事情。首先做牌位,用火纸折叠成上三角下长方形的纸牌糊在细的木杆上,又把木杆的下端插在萝卜墩上,使之能立起来,这就做成牌位了。每个牌位上逐一用毛笔写明上到曾祖下到父亲的名字“某某某之灵位”,写上名字就是灵牌了。然后把火纸以“刀”为单位一刀一刀盖上铜钱印子,用手划成伞状,代表纸钱。做了这些准备后,叔叔用端菜的传盘端上灵牌和纸、香,让我跟着,叔侄俩正式去我家祖坟林地去请家堂。到了林地,压上坟头纸,点上香,烧了纸,叔叔念着祖先和父亲的称呼,说请他们回家过年。然后我手拿着点燃的香,叔叔庄重地端着灵牌往家走。那袅袅的青烟和端正的牌位似乎就是父亲和祖先的灵魂,我虽然看不到他们,但是我知道这是请上他们领着回家与家人团聚过年了。回到家进了大门,按传统规矩,随即把一根预先准备好的木棍横放在门槛上,名叫拦门杠,意思是挡住无主的鬼魂和其他小鬼,防止跟着来家。
到了正房堂屋,我们把灵牌按辈分依次端正地摆放在靠墙的条几上,把燃着的香插在香炉里。把已准备好的祭品摆上八仙桌,有盘着的生鸡,整条的鱼,方块的肉,煎黄的豆腐,炒好的青菜、满盘的点心、馒头等等,配上鲜绿的芫荽叶,十品大供,满满一桌,茶杯酒盏,碗筷齐全,也都摆放在灵牌前,看上去挺丰盛壮观的。意思就是请故去的先辈们就此享用过年的宴席。正面墙上早已挂上画有青山松柏古庙的中堂挂轴,名叫家堂轴子,增添了庄重神秘的气氛,似乎画里就是祖宗先辈们住着的地方。这些就是请家堂了。临近傍晚,就在院子里的天棚前烧香焚纸,祭拜天地和祖先。这项议程一般是爷是由奶奶当“主持人”,奶奶边念叨,边分纸钱,内容无非是祈祷天爷爷地奶奶、泰山奶奶,保佑新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向各路神灵、各位祖先祈祷保佑全家平安吉祥、诸事如意、家业兴旺云云。特别告慰祖宗先辈故去的亲人,请他们过年家来了吃好喝好。分纸钱的时候,我听奶奶说道,多分给我父亲一些,说你年轻要好,花钱多,多分给你一些,别舍不得花,保佑孩子平平安安的,顺顺利利地长大成人。当我听着这些叨念,童年的心里涌起阵阵伤悲和心酸。看着父亲的灵牌,透过飘飞的纸灰和缭绕的青烟,我如同穿越了阴阳两界,跨过了时空的阻隔,在与父亲无声地交流,似乎看到父亲在聆听奶奶对他说话,并慈祥地看着我。我的父亲,我从小并不认识,谁是你呀,你在哪里啊。我偷眼找母亲,没看到母亲在场,因为母亲怕忍不住悲伤而不敢在场,即使如此,当年夜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不知道流多少泪呢。在家堂前,我们多么缅怀自己的先辈和亲人呀。
拜完天地和祖先,爷爷早已做好了菜肴,一家人开始喝酒吃饭,是为年夜饭。饭后燃放鞭炮。差不多都在这时候,各家各户相继放起鞭炮,爆炸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除夕的夜晚就这样降临了。我和小兄弟们高兴地在院子里或到大门外放鞭炮。我们把整挂的鞭炮拆开,单个地夹在墙角上或安放在地上,一个一个地燃放,因为鞭炮少,拆开放就能多尽兴。直到没了鞭炮才意犹未尽地回到屋里,在大人们的身边玩。年夜里,男的大人们要在家堂前守岁。守岁实际上就是陪着祖先和亡故的亲人过年夜,守着陪着就是对他们的尊重,为了不让他们孤单。这守岁的形式就是为香炉里添香,一支快燃尽了再点上一支,一支连一支地续接,意为香火不断。香炉里的香静静地燃着,缭绕如丝的青烟就好像代表他们的灵魂,好像他们就在身边无声地静看着家人享受被尊敬的幸福。为了驱寒,爷爷在堂屋里放上火盆,架上木头疙瘩烧,家人和串门的族家邻里的大人们围着火盆扎撒着手烤火。大家一边烤火,一边谈天说地,拉着家常,消磨着时间。外边鞭炮声此起彼伏,屋内盆火正旺。爷爷打开话匣子,讲起那从前的故事,家祖的经历,叔叔大爷谈论起现今的世道新闻,当下的人情世事,当然更说起新年过日子的新打算,话题一个接着一个,大家谈笑风生,兴趣盎然,悄然地过着温馨的年夜。守岁按传统说法是通宵不睡,不过熬通宵的也不多,一般到下半夜就都陆续睡觉了。在男人们家堂前守岁烤火说话的同时,母亲和婶子忙着和面制馅包素水饺,以便年初一赶早吃饭,迎接拜年的人群。包完水饺后又赶紧着到各自房间里收拾孩子要穿戴的衣服鞋袜。午夜时分,奶奶又去烧纸烧香,大门、二门、灶前,磨眼都去插香烧纸。于是,年夜里院内屋内,都缭绕着清淡的香烟,散发着沁人的香味。
当大年初一的黎明刚刚到来,各家纷纷响起新年的鞭炮声。我家已早早地吃过水饺,把堂屋收拾得干净整洁,家堂前重新烧上香。开始拜年了,按传统应该是给祖先磕头,给老人磕头。可是我爷爷很开通,要求只给祖宗先人磕头拜一拜,给爷爷奶奶磕头就免了。来拜年的家族人进屋后都先在家堂前磕头,然后向爷爷奶奶老人请安问好。
按照传统惯例,初一下午傍晚前送家堂。我和叔叔照例点着香,端着牌位到林地去烧纸钱,烧完纸后燃放一挂鞭炮,算是把祖先们又送回他们的阴间去了。送家堂放鞭炮其实也是一种送年的形式,有喜庆的意味,庆祝农历新的一年开始,同时以示震慑妖魔鬼怪,祈求开运降福,吉祥如意。一些大家族,送家堂可热闹了,热闹就在于集中燃放鞭炮,甚至放炮。我们张家是大家族,以前张家老林占地数亩,有林墙围绕,设有林庙,林地柏树参天,土坟座座,墓碑森严,这景象我小时候还曾见过,悠然记得。听爷爷说,以前过年请家堂是整个家族的大事,特别是送家堂更是隆重,族人集聚,举行仪式,鞭炮齐鸣,震天动地。后来张家老林被毁,请家堂就成为家庭分散为之的事情,也没了以前大家族送家堂的隆重。
我思考,为什么过年请家堂成为祖辈流传的民间传统习俗呢?想来,请家堂是一种家庭祭祖形式,实际上是一种家庭传统伦理道德的传承。请家堂,昭示的是家族的兴旺、团结、和谐,启迪后人的是不忘祖先,敬畏祖先,缅怀故去的亲人,以忠厚孝道传家。这是一种有传承意义的过年民俗,是一种深厚的文化积淀。现在农村虽然也还传承请家堂的过年民俗,但是已经淡化了不少。近十几年,我家乡的过年已经不再请家堂了,而是去上上坟而已,如同清明扫扫墓。我不知这是一种社会的进步,还是民俗文化的缺失,起码的感觉是少了一种年味。

【张兆清简介】张兆清,笔名竞元。男,汉族。1952年2月出生。中共党员、大学文化、高级编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原莱芜市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兼莱芜日报社党委书记,2009年2月离岗,2012年2月正式退休。业余爱好文学、摄影、书法,2007年出版散文集《双清履痕》,分别获评山东省第八届“五个一”精品工程奖和第四届中国冰心散文优秀奖;2013年编剧并出品的电影《让爱绽放》,获评山东省第八届泰山文艺奖三等奖。

声明:插图 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告知,立即删除。
总编联系方式15841806399文字 版权属原作者。
音频来自主播。未经允许,禁止转载!
栏目:
【诗与大地·蒙古贞部落】
【阜蒙诗词·现代诗】
【诗与大地·名家有约】
【诗与大地·拓展】
【诗与大地 塞北散文】
【诗与大地 新荷流韵】
【诗与大地·绝句小说】
【诗与大地·读诗心得】
【诗与大地·诗情画意】
投稿请微信搜索关注“诗与大地”。
总裁总编辑:
微信:荆枫wu2630582695
副总裁音频总监:
微信:箫雅jia745405216
投稿请附200字以内作者简介,照片一幅。有声作品MP3格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