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回忆(二) 《憧憬童年》

(田金兄妹五人)
(一)
在我六岁那年,我父亲调动到桃花镇粮库当主任,我们全家六口人坐在一辆马车上来到桃花镇。那个年代马车在县里是最好的交通工具了,县级唯一的交通部门就是马车队。因为我父亲是粮库主任才享受马车待遇。闲话少述,我的童年就是在桃花镇度过的,整整居住了五年。在桃花镇我的第一个记忆就是马车停在桃花镇大街的一个黑大门前,我们全家从马车上下了,我二哥对我说:“前进子,你已经7岁了,还要咱娘抱。”二哥在夸张我的年龄。
我的乳名叫前进,大哥叫喜子,二哥叫二小,妹妹叫收花。我们的新居房子和院落都很大,在桃花镇五村,桃花镇共分九个村,五村是镇中心,我们居住在南北大街的北端,南北大街有200多米,南端是戏台,北端是老爷庙,我们的大门紧靠在老爷庙的西边,两扇木质黑大门,很讲究的典型的古建筑门楼,进入大门穿过隐壁是一个没有东下房的青砖铺地的小小的只有两间上房的三合院,在上房东边有一小通道,经过通道又是一个六间上房的大院子,院子的西南是厕所,东边是两间下房和一个通到另一条大街的大门,我家就在东边两间上房和两间下房,其实这四间房是相通的,五年里这个院子始终只有我们一家居住,我家院子的前面正是老爷庙的后墙,我家就在老爷庙的后面,我们院有两个大门,我们想走哪个就走哪个,一般情况下我们还是走前院大门,那里是很热闹的大街,特别是庙门前那一对大石狮子,一雌一雄,雌的爪下有一仰面的小狮子,雄的爪下有一绣球,口中还有一颗能滚动的石球,我最喜欢爬上去将手伸进它的口中玩弄圆滑的石球。
我家在这个院子一住就是五年。我和哥哥们很喜欢这个古典的青砖瓦房大院,更喜欢从低矮的白石灰抹成的厕所爬上屋顶在各个房上乱窜,那上面不但有很多神秘的各种样子的兽头,还有好吃的植物灰塔。不管我哥们在这院子里怎么乱害,都没有害从好东西,因为五年后我家搬迁走,别人住进,在这院子的西小房里的牲口槽下发现了一罐银元。
(二)
60年代初,是新中国经济最最困难的时期,我刚到桃花镇的一、二年里,我家吃的很不好,有这样几件事使我不能忘记:
在树上有树叶的季节里,我经常和母亲去勒柳树叶和杨树叶回来煮着吃,很少勒到柳树叶,因为它好吃,人们都要 。我们勒回来的大多是杨树叶,杨树叶好难吃啊,让人难以下咽。
我记得,那时我经常拉不下屎,母亲把黑瓦盆放在炕上,大白天我蹲在炕上往盆子里拉屎,怎么也拉不下,母亲用铁丝砸成小钩勺,一点一点把干硬的屎从我的肛门里掏出,这就是我每天吃糠菜饭的结果。粮库主任的儿子方且如此,那其他的老百姓就可想而知了。我家也有过好吃的,记得有一次我正在炕上玩,父亲突然出现在打开的窗口叫我过去,我看见父亲手里端着一条大鲤鱼让我接着,我双手端着鲤鱼回身给在炕沿旁的母亲送去,而鱼还活着蹦在了炕席上。我不记的吃鱼没有。
我家大门前是桃花镇集市最热闹的街道,最让我注目的是人们用一元钱买一只煮熟的瞎娄(地鼠)蹲在大街吃,我很羡慕他们,认为他们是很有钱的人。二分钱买一块豆腐干,也是我的奢望。我经常独自逛大街,挨个逛店铺,从大街的右边开始向南逛200米到戏台顶头向东200米堡门楼就往回转,同样走大街的右边逛回家吃午饭。每次都是这样走,从不多走也不少走,那里的店员几乎都认识我了。那里有供销社、铁匠铺、饼铺、煎饼铺、戏台、银行、肉铺、屠宰场、副食铺,铁匠铺是我停留时间很长的地方,两个大人光着上身,皮肤油亮,大锤小锤,火星四溅,非常好看,后来我和铁匠的儿子李贵成了好朋友。煎饼铺和熟肉铺的气味使我陶醉,从柜台内飘来的香味让我留连忘返。那座高高的堡门楼使我望而止步,我看到人们上去玩耍,我也曾试着从台阶用四肢往上爬,结果不到一半就头晕目眩倒退了下来,后来我也没有上去过。我听哥哥说堡门楼的东边是六村,有戏园子,可是那边对我没有诱惑。一次,我逛到戏台前,骑在戏台前的一根直径很粗的木头上用石头砸杏核,不知怎么就砸在我穿开裆裤的鸡鸡上,马上长出一个大水瘤,吓的我跑到粮库找父亲,粮库就在戏台南200米处。记得一次我逛街回家走进院子,哥哥们惊慌失措的对我说:快跑,咱娘要生小孩了!不知为什么,吓的我回头就跑了。我七岁了,母亲给我们生了个弟弟,名字叫环眼。
(三)
不久,我有了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他们带我向野外走去。
去看海子,就是和代王城镇的海子一样的有泉眼的大水池子。海子在八村,我们三个小孩从我家门口出发,向北走过一条200米的都是土房土门楼很寂静的大街,这条大街没有店铺,行人很少。一个黑衣男子爬在一匹黑油光亮高大的马背上风驰电掣般从我们身边闪过。我们穿过很高很土的北堡门,就是野外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野外的景色,柳树、田野、小河、小河中的鱼虾,使我兴奋不已。我们沿着小河向西北方向边玩边走,大约走了三、四里的路程便到了海子。海子在我眼前的高处,小河从高处哗啦啦流下,河边有几个大女人在洗衣服,其中一个女人看见我对另一个女人说:“这是粮库主任田吉祥家的孩子,怎么跑到这儿了?”我没有理睬她。是啊,三个六、七岁的小孩跑到野外玩耍是够不懂事的了。
好大的海子啊,30米宽50米长,墨绿色的水中只能看到翠绿色的水草,水面很平静,让人感到恐惧。“水中有王八,会咬人的。”一个伙伴说。什么是王八?什么样子?我没有见过,要咬人一定很厉害,我在图书里见过老虎,老虎是最厉害的,那一定是老虎那个样子,黄皮黑道道,对,就是老虎那样子!我们沿海子走了一圈,海子边不是用石头条砌成的,而是用大块的石头砌成的。
(四) 我八岁了,是上学的时候了。早饭后,母亲带我去报名上学。天气很晴朗,母亲指着大街墙壁上的白地红字标语:“这就是你的名字——前进。”啊,感谢母亲,这是我第一次认字。我们先到完小,完小在一村,离我家二里路,一位一年级女教师看到母亲后就从教室里出来,教室里正在上课。她听母亲说明来意后弯下身伸出左手的拇指问我:“这是几?”“一”我说。然后她逐一的伸出其余的手指要我数,我数完五后,她收回左手伸出右手手指让我逐个数,我又从一开始数,这下可砸锅了,她直起身对母亲说:“这孩子不识数。”我的上学就这样被她拒绝了。出了校门,我非常不满的对母亲说:“这不能怨我,谁让她收回了左手呢!”接着我们向二分校走去,二分校在二村,离我家 三里路。同样是一位女老师,同样是数手指,我留下了,我开始了新的生活,她没有收回左手。
那时的学校大多数是寺庙,二分校是座很大的寺院。我们班在西院的西下房,我在那里读 两年书,没有缺课。我对四个同学影响最深。班长王旭,高个子,瘦长脸,单眼皮。班内学习最好的是女生石桂香,脸很白嫰,有几点雀斑,单眼皮,尖下巴,她的学习成绩非常好,我十分崇拜她,经常研究她为什么学习那么好,站队走路我跟在她后面学她走路的步子,我渴望自己像她那样学习好。还有两个是我的好朋友,星期天我们三个经常在一起玩。一个是李贵,另一个是蔡佃葵。赶集时,我们故意把玩具丢在大街上让别人拾,然后我们上前要回,很开心。李贵是瘦高个,黄脸色,小眼睛,经常身穿黑衣服,他父亲是我家邻街的铁匠,我常去看他父亲打铁,他父亲拿小锤,两个男人绕大锤,叮叮铛铛火星四溅,非常精彩 。他还有一个姐姐,他们都穿着黑色衣服。蔡佃葵是胖胖的矮个子,脖子很短,单眼皮,红脸蛋,经常穿赭石色上衣。我一年级,图画课我临摹了彩图幸福牌摩托车,受到老师的表扬。我大哥田喜在六村的三分校上学,我二哥田宝在一村的完小上学,我们哥仨每天各奔东西去上学,很少在一起玩了。
(五)
桃花镇的正月十五是很热闹的。蹬高跷、逗活龙、划旱船、耍狮子、扭秧歌、打架人、挑篮灯、大头人、独干轿,家家户户门口挂彩灯,那时候还没有电照明,用的是蜡烛和煤油灯。桃花九个村,村村闹红火,人们个个精神饱满、喜气洋洋,正月十四、十五、十六,三天三夜闹个不够。我在这三天里真是白天黑夜忙的不亦乐乎,哪村有就到哪村,尾随着他们东跑西颠,半夜才回家。他们还进到我家的院子,说是来给粮库主任我父亲拜年的。我们的院子很大,他们挑着彩灯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母亲给他们每人一支香烟,他们就走了。
我们在桃花镇生活了五年,在那里度过了我的童年,就在第五年的初冬,我十一岁的时候,我们全家又搬迁了。为什么,这次不是因为父亲的工作调动,而是父亲积极带头响应党中央的号召,减轻国家负担,压缩非农业户口,我们兄妹五人(田喜,乳名喜子;田宝,乳名二小;田金,乳名前进;田军先,乳名收花;田珍,乳名环眼)和母亲张凤英被压缩为农业户口了,母亲为此大哭了一顿。到哪里去呢,父亲的故乡——蔚县宋家庄公社北口大队第十生产小队。 上级领导给我们从马车队调来两辆三大套油光黑亮高大的骡子拉的马车,这在当时是很优待的了,因为这是县运输队唯一的运输工具。我们一家七口人和我家全部家什便乘着这两辆马车在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在出发了。
马车走出桃花南堡门,过吊桥时,我看到了我的同学好朋友——蔡佃葵在吊桥下的河冰上玩,还穿着赭石色棉衣,他同时看见了我,“田金,你干什么去?”
“我要走了。”当时我不知道我们到哪里去。“回来不啦?”“不啦。”他的身影我至今记忆犹新,再见了,朋友。也许我们不会再见。将来我要看你去,还有李贵、石桂香、王旭。
(六) 我仰卧在马车上,看着蓝天白云,听着呱嗒呱嗒拉车牲口蹄子踩在沙路上的声音,路边的树木一棵棵向后慢慢移动,而蓝色的远山也慢慢的跟着我们向前,向前。
红日烧红了西边的天际,一轮圆月高高升起在东方,大地变得昏暗,马车住进了大店里,我们全家睡在铺着席的大炕上。天还没亮马车又出发了,呱嗒呱嗒的蹄子声继续响着。中午,这六匹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骡子拉着我们乘坐的马车从东门进入了的蔚县城,街道的人们用羡慕的目光回头瞭望,他们很少看到过如此膘肥高大的俊骡。东门很破,没有倒塌,两边的城墙倒塌了几个大口子,像被巨大的猛兽啃掉了几块,城砖还堆积在那里,父亲说:那是解放蔚县城被大炮打的缺口。父亲指着其中一个大缺口说,那是八路军攻城时把地道挖到城墙下用棺材装进炸药炸开的。战争留下的痕迹依然存在,没有人去修复,也没有人搬动那些城砖,人们的生活没有发展,只是在维持着,不被饥饿,顾不的治理战争带来的创伤。面对这城墙的惨境,我好像看到八路军攻城的场面,大炮吐着火焰,炮弹落在城墙上,顽固军被炸上天,城墙在一层层降低,枪声四起,杀声震天,突然一声巨响,大地震动,一处城墙在烟雾中倒塌,军号吹响,八路军如潮水巨浪涌上城墙。马车穿过热闹的大街走出南城门,在南关马车大店打尖吃午饭。稍做休息,我们又继续上路。
马车向东南方向行进,道路越来越难走,马车在铺满是鹅卵石的路上颠簸,拉车的大骡喘着气浑身冒汗。远处的南山在我眼前渐渐升高壮大,行之南山脚下,便看到一个村庄,村口有两个一房多高的土墩,父亲说这叫皋,是村庄的大门,是没有门顶的堡门,就是没有堡墙。蔚县村村有堡墙,惟独这个村没有堡墙。这就是北口村,它坐落在飞狐峪的北口西侧,离城25里。村子的街面房几乎都是砖瓦结构的古建筑,而街后小巷的房屋几乎都是用石头垒砌的土房。街中心是三岔路口,南边是高大的财神庙的后背,是村大队部。西北角是建筑古老样式典雅的三关庙,虽然庙宇规模不大,但是庙门、庙碑特别古雅。东北角是院落宽大 房屋很多的老爷庙,学校就在这里。
一伙闲散的人蹲在西北角的庙宇前晒太阳,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手脸很脏,他们的衣服脏得令人发呕,棉裤的膝盖部和棉袄的胸脯脏的乌黑发亮,让人联想到他们是在垃圾堆里苟活的,都是黑布做的大襟袄大裆裤,用布带系着裤腿口。他们面无表情看着我们这两辆马车。
有两辆牛车从我们对面走过,一辆是嘎啦股车,一辆是铁棍车。两车的不同是在车轮上 ,嘎啦股车是中国车辆最原始的车,它的车轮全部是用木料做的,车轴也是木头,车轮的轴承是一截圆木,圆木上的辐条是由几根鸭蛋粗的圆木组成,车轮的外围是由半尺宽二寸厚的木料圈成,并钉有大铆头的铁钉,以防与地面磨损。大人这样训孩子:你是嘎啦股车三天不敲打就不成样子了。可见这种车辆多么不耐用。铁棍车比较先进,它的车轮是用钢铁做成的,辐条由铁棍组成,车轮外围套有胶皮,起减震作用。这两种车在当时的农村最为常见,车轮都很大,直径有1.5米左右。我们坐的这种车叫皮车,车轮和汽车的轮子一样,是最先进的马车。由此可见中国的交通工具在几千年的封建社会里没有多大发展。新中国使沉睡的猛狮突然崛起。
我们在北口安家落户了。由吃国家供应粮的城镇户口变成了自食其力的农业户口。我没有见过爷爷奶奶,他们已不在人世。我们和三叔住在一个院子,三叔有家口,四叔是哑巴很能干活没有成家。父亲还在距家一百多里的桃花镇粮库很光彩的继续当主任,很少回家。我们没有自己的房屋,不久,被三叔赶了出来,在这小村里我们先后租了三次房屋。我的少年生活就在这里开始了。
作者简介:田金,1956年生,河北省张家口市蔚县人。毕业于宣师和张家口教育学院,双大专学历。中共党员。中国山水画画家,师承著名画家刘天瑶,中学一级美术教师,河北蔚县老年大学教师,张家口市老年书画研究会理事,《老人世界》刊物通讯员,中国东方文化研究会美术研究员,央视书画频道签约艺术家,获国宝级艺术大师荣誉称号,并有中国馆藏级艺术名家和世界艺术泰斗之荣誉。
编辑简介: 李玉华,河北省蔚县人大常委会四级调研员,河北省文学艺术研究会会员,河北省诗词协会会员,石家庄市作家协会会员,石家庄市诗词协会会员,蔚县作家协会会员,诗词云河北省诗词协会会员、河北省诗协女工委会员,第九届半朵中文网专栏高级作家,都市头条认证作家,都市头条认证编辑。多次参加国内征文比赛获奖,多篇文章在国内各大报刊杂志、网络平台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