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悠扬传四方
作者: 赵玉文
暖冬。人们说。
的确是,三个多月了没下一点雨雪,都快四九了,地还这么松软,风还这么柔和,鸟儿们追逐嬉闹。
渐渐变成候鸟的人们住在城市和留在农村差别就显得微小,有时甚至不如农村,比如白天晒太阳,在农村随便找一个地方,阳光便直晒你的身体,城市则是高楼林立,阳光都被占去,即便有块空地,也被花草树木垄断。第一年来矿市街住,还好,楼没有大城市高,地方也小,走不多远就到乡间。
沿着街道向北走去,我家就在那个方向,二十华里,而我并不是要回家,我有汽车,回家只需十多分钟。午后阳光格外温暖,没有风。走过红绿灯,又过一个红绿灯,一直跨过铁路,在新起的一片小区北边向西拐去,往日我不走这么远,或许这就叫冥冥之中事,再或者是偶然。一阵清风,带来隐约歌声,再听,琴声悠扬,和谐悦耳。我的脚步油然加快,五十米,十字路口,西北处一片平房,街道十分宽阔,台上一排人家,坐北面南,阳光充足,在一家门口,十余人围圈,有人正拿话筒演唱《再见吧大别山》,一男子坐在椅子上用口琴伴奏,音响的声音清脆响亮。我驻足观看不过五分钟,唱歌男子把话筒递给一女子过来拉我,说上来唱会儿。我说不会唱。男子不信:别不好意思,都是玩呢!我说我真不会唱,喜欢听,赞这口琴吹得好!男子说那是,山西梆河北梆河南梆,还有几百首歌曲都会吹。要不是手有毛病,拉胡琴都可以。一听说他用口琴什么都能吹凑,我十分仰慕,小时候我也吹过口琴,吹一会儿嘴唇就红肿,还疼,那是真功夫。他的手是什么毛病?是不是腿也不能动?是残疾人?真可惜。
喜欢音乐是我与生俱来,只是没有音乐才情,上苍也挺有意思,为什么不同时赋予呢?让我干瞪着眼当吃瓜群众,转而一想,喜欢也并非赖事,起码知道一二,比如,刀来米发索拉西,CDEFGAB,,刀在什么字母上就是什么调,对一点不懂的人来讲,我似乎为师。
第二天下午,我约了一位朋友又来听歌,那个唱《大别山》男子一见我,马上又跑来撺我,度我即往河边走,就有打鱼心。我不会唱,倒是想看看这位吹口琴人长什么样?遂跟进场地。琴师圆脸庞,戴一顶春秋韩版帽,穿一件黑色传统棉袄,坐一把转椅,口琴和话筒一并握在手中几乎隐去半块脸,他对我的走来并不注意,专心给一红衣女子伴奏晋剧《下河东》,脸前支着乐谱架,身边方桌上厚厚的三本曲谱显出道道皱褶,像三个有生命的东西经历了峥嵘岁月,我随手拿起一本翻看,全是红歌,足有一二百首,正看《毛主席的话儿记心上》时,《下河东》唱完,琴师放下口琴打量我,和我打了个照面,忽然他响响亮亮喊出我的名字,让我吃了一惊,转瞬,我认出老熟人,随机回道:老谷!谷祥珍,是你!真想不到,快二十年不见了。
与谷祥珍相识于2006年保险行业,他很健谈,随和,记得在年底搞文化活动时,我编了一个《山东快书》,歌颂保险行业,老谷唱了一首《父亲》,嗓音浑厚响亮,由此他在我心中加了一层分量,他总是面带笑容,乐观向上,不久,均离开保险公司,回村干起事来,虽相隔区区二十里,却一直没遇见,真是“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老谷依然嘻嘻呵呵,待人十分热情。他满面笑容说:老赵!咱先加个微信,以后联系方便,你的微信是什么?我说我是复兴,你呢?他笑笑说:我是琴声悠扬。
今日见面深感意外,让我感觉老谷身上有了故事,他的手指是怎么回事?他如何选择用口琴伴奏?为什么天天摆摊?咋学得那么多曲子?晚上,我拨通了他电话,下边是谈话记录:
我:老谷!吃饭了吗?
老谷:没有,刚打完针,一会儿再吃。
我:怎么打针? 感冒了?
老谷:不,我打胰岛素。
我:(吃惊)咋打胰岛素?
老谷:糖尿病,每天两针。
我:多长时间了?
老谷:十多年了,二零一四年做了心脏手术,放了支架,医院曾几次给判死刑,嘿嘿!阎王爷不收,没法,继续吹我的口琴。
我:(沉默,感伤),你倒挺乐。
老谷:人就得想开,开心是一天,苦恼也是一天,何必自己难为自己,要不是手指头发僵,我还想拉二胡,现在弦都捏不住了。
我:哦!你还会拉二胡,多面手。
老谷:乐呗!,我上学时喜欢吹笛子,搞过节目,参加过村戏班子,当过兵,在部队教唱歌,我觉得我离不开音乐,无论唱歌还是玩乐器都感到快乐。
我:挺好!音乐都给你带来过哪些快乐?
老谷:可有哩!住院期间,朋友们常去看我,自然要谈音乐,为了让我高兴,他们带上乐器一同合奏,病友们见我会吹口琴,每天让我吹给他们听,病室每天挤满人,有几个病人随我口琴一起唱,有一天,上边下来检查,医院担心会挨批评,结果正好相反,受到领导表扬,说病人们心情愉悦,有利病情恢复,这一来,我的口琴成了医院的开心药,以后每次住院都离不开口琴。
我:看来吹口琴对你的身体健康很有利 。
老谷:是啊!感觉我气也足了,心情也舒畅,朋友越来越多,我老伴非常支持,每天帮我搬音箱,搬座椅,怕我怠慢了来唱歌的人。
我:去过别的地方活动吗?
老谷:去广场玩过一阵子,哪里人多,唱歌人排着队,都是年轻人,有一次天黑时正在收摊,一对情侣急匆匆走来,男孩说师傅要走咱别唱了,女孩说别,我们从大南边跑过来就为唱一首歌,然后问我。见他们这么恳切,我支开了乐谱架。过后了我才知道,男孩要当兵走,女孩为他送别。
我:外出摆摊收过费吗?
老谷:不收不收,都是为了大家快乐。
挂断电话,老谷的身体老谷的精神老谷的口琴让我陷入深深沉思,在医生几次判死刑后,他非但没被打垮,反而更加执着,更加坚强,用一把口琴诠释了生命的意义,拯救了自己又成就了他人。
之后,我每次经过哪里,总会打一把方向,把车开过去看一眼,即使他没出摊,看到装饰新颖的蓝色砖墙,看到写着“和为贵”的农家门口,好像看到了他的身影,戴着韩版春秋帽,穿着黑色棉袄,“呜呜”吹口琴,一只脚在地上打着拍子。
【作者简介】赵玉文,男,1960年出生,高中毕业。石家庄市作协会员、井陉县作协会员、天津散文研究会会员、《燕赵农村报》通信员,发表小说散文多篇,作品曾多次获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