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神送灶过小年

文/李咸化(山东济南)

       在我国源远流长的传统文化习俗中，农历腊月二十三乃是祭灶节，亦称小年。民间有谚语云：“二十三，祭灶关。”在这一天，人们要清扫卫生、吃糖瓜，并送灶神升天。灶神，又称灶王爷或灶君，司职掌管各家的灶火，监察并护佑着每一户人家。祭灶这一习俗历史久远，早在周代便已形成。祭灶最初的作用，是对教会人类食用熟食的“先灶者”予以纪念，故而也称“纪灶”。

        民间传说，灶王爷乃是掌管各家灶火的天神，整年驻守在各家厨房，关注着全家老小的一举一动。腊月二十三这天夜晚，他会升天向玉皇大帝禀报这家人一年来的善恶之事。玉皇大帝会依据灶王爷的汇报，裁决这一家人来年的祸福吉凶。祭灶时使用糖瓜糖饼，就是期望灶王爷品尝之后嘴甜，能在玉皇大帝面前多美言几句，为下一年带来全家的福运。

         那么，灶王爷究竟是如何而来的呢？

        传说古代有张氏兄弟二人。兄长是泥水匠，弟弟是画师。哥哥擅长盘锅台，东街有请，西坊相邀，皆称赞他垒灶的手艺高超。久而久之声名远扬，方圆千里皆尊称他为“张灶王”。说来奇异，张灶王不管到谁家垒灶，但凡遇上别人家有纠纷，他都爱管闲事。争吵的媳妇他会劝诫，凶悍的婆婆他会劝说，哭泣的孩子他会哄逗，俨然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由于他调解了众多纠纷，左邻右舍除了请他垒灶，但凡有事都找他帮忙，大家对他甚是敬重。

        张灶王享年七十岁，在腊月二十三日深夜寿终正寝。张灶王一离世，张家顿时乱了套，几房儿媳妇吵嚷着要分家。过去一直是哥哥当家，弟弟只会吟诗作画，从未操持过家务，画师被搅得焦头烂额，整日愁眉不展，郁郁寡欢。有一天，他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就在年尾腊月二十三张灶王去世一周年的祭日深夜，画师突然将全家人唤醒，声称大哥显灵了。他把全家老小召集到厨房，只见黑漆漆的灶壁上，摇曳的烛光若隐若现，张灶王与其已故妻子的面容浮现出来，全家人都惊诧不已。

        画师说道，他梦见大哥大嫂已成仙，被玉帝封为“九天东厨司命灶王府君”。你们平素好吃懒做，妯娌不和，不敬不孝，致使家中不得安宁。大哥知晓你们闹分家，甚是气恼，准备禀报玉帝，下凡来惩处你们！

        儿女侄媳听闻后惶恐万分，赶忙跪地磕头，又拿来张灶王平日喜爱的甜食供奉在灶上，恳求灶王爷饶恕。自此，常常吵闹的叔伯兄弟和媳妇们再也不敢放肆，全家老少和睦相处，安宁度日。

        街坊邻居得知此事，纷纷前来张家探询究竟。实际上，腊月二十三夜灶壁上的灶王，是画师预先绘制的。他借大哥显灵来威慑儿女侄媳，没料到这法子果真奏效。所以当乡邻街坊向画师打听情况时，他只好将计就计，把画好的灶王像分送给邻里。如此一来，这一做法广为流传，家家户户都贴上了灶王像。后来便形成了腊月二十三给灶王爷上供，祈求全家平安的风俗。

        上述故事，儿时曾听母亲讲述，记忆尤为深刻，然而此事在官方文献中并无记载。

        关于灶神的由来，古代典籍中有如下记载：

        先秦两汉时期，火神与灶神合二为一。《礼记·礼器》载：“颛顼氏有子曰黎，为祝融，祀以为灶神。”

        东汉许慎《五经异议》亦记载：“颛顼氏有子曰黎，为祝融火正也，祀以为灶神。”许慎还提及，灶神名叫苏吉利，其妻子名叫王抟颊，他们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傩公傩婆，亦称灶王爷和灶王奶奶。

        唐代段成式《酉阳杂俎》卷十四则言：“灶神姓隗，状如美女。又名张单，字子郭。夫人字卿忌，有六女皆名察洽。常以月晦上天，白人罪状。”此时的灶神，不但貌若美女，还喜欢到天上搬弄是非。相较于火神的威严，灶神更受民间喜爱，完全是一个民间俗神的形象。

        除上述传说和记载，民间还流传着另一个灶神的故事：

        相传灶王原本是富家子弟张单，曾娶郭丁香为妻。郭氏贤惠且勤俭。后来张单又娶李海棠。李氏好吃懒做，不久便撺掇张单休了郭氏，并且将张家财产挥霍一空，随后改嫁他人。张单家境衰败，沦为乞丐。一日，张单乞讨到一户人家，主人给他提供了热汤热饭，他这才发现施饭者竟是被休的妻子郭氏，张单羞愧难当，撞死在灶前。玉皇大帝念及张单有悔过之心，便封他为灶神。山西地区的柳腔戏《张郎休妻》、茂腔戏《火龙记》讲述的便是灶王爷的这段故事。

        再说祭灶与扫尘:祭灶即送灶王爷升天。《燕京岁时记》记载：“民间祭灶惟用南糖、关东糖、糖饼及清水草豆而已。糖者，所以祀神也；清水草豆者，所以祀神马也。祭毕之后，将神像揭下，与千张元宝等一并焚之。至除夕接神时，再行供奉。是日鞭炮极多，俗谓这小年下。”

        通常情况下，祭灶神的仪式由每家男主人主持。主持人需跪在供桌前，点燃纸钱，口中祈祷：“灶爷爷灶奶奶保佑，菩萨保佑，祖宗保佑，保佑一家人和睦，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旁边的人接着燃放鞭炮，焚烧纸钱，纸钱烧尽，鞭炮放完，众人全部跪地磕头，将祭品扔到地下，再说些请灶神享用的话语。

        送灶神的糖通常用麦芽糖制成。不但味道甘甜，而且黏性很强，据说是为了让灶王爷嘴巴甜甜蜜蜜只讲好话，又能黏住他的嘴巴不讲坏话。灶神像的旁边贴着对联：“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以此表达人们的心愿。

       鲁迅先生在《送灶日漫笔》中还有一些有趣的描述：灶君升天那日，街上还售卖着一种糖，有柑子般大小，在我们那里也有此类东西，然而却是扁的，像一个厚厚的小烙饼。那便是所谓的“胶牙饧”。本意是让灶君吃了，黏住他的牙，使他无法向玉帝讲坏话。

        送灶多在黄昏夜幕降临时举行。民间还有“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的习俗，禁止女子参与祭灶。到除夕时还要迎灶，相传灶神在除夕返回下界，所以家家户户要在除夕焚香祭灶，更换一张新的灶神像，寓意迎接灶神归来。

        扫尘，北方称作“扫房”，南方称为“掸尘”，实则是每年一次的大扫除。《清嘉录》卷十二记载得更为详尽：“腊将残，择宪书宜扫舍宇日，去庭户尘秽。或有在二十三日、二十四日及二十七日者，俗呼‘打尘埃’。蔡云诗云：‘茅舍春回事事欢，屋尘收拾号除残。太平甲子非容易，新历颁来仔细看’。”这种大扫除不仅是清洁卫生，更有迎新之意，清除污秽邪恶之物，迎接新的一年，让新年呈现出新气象。

        在北京，男人要戴上草帽，披着旧被单，用长把扫帚清扫屋顶、墙壁，将各个角落一年积累的层层蛛网尘土逐一清扫干净。女人则包着头巾，把袖子挽至臂弯以上，洗涤衣物被褥，洗刷盛放食品的筐子、篮子、囤子、盆子等。

         过小年，北方多在腊月二十三，从这一天起便进入过年的状态。如《京都风俗志》所记载：“市中卖年货者，星罗棋布。如案几笔墨，人人作书，则卖春联者；五色新鲜，千张夺目，则卖画者；芦棚依次排列，摊架相互依靠，则佛花供品，杯盆杵臼。凡祭神日用之物，堆积满道，各处皆是如此。”

        从小年开始，是人们最为繁忙的几日，百姓无论贫富都要购置年货，猪牛羊肉、鸡鱼海鲜、青菜作料、水果糕点、衣帽鞋袜、鞭炮香烛、年画春联……应有尽有。各家各户更是忙里忙外，蒸煮烹炸，绞肉做馅，刀板声咚咚作响，香气阵阵飘来。娃娃们则放炮戴花，追逐嬉戏，欢笑不停。

        如今，伴随社会的发展，物质财富供应充足，过年的氛围愈发淡薄，祭灶王的人日益减少，但小年吃糖瓜的习俗在民间依然盛行。

        或许这是自 2024 年以来我编写的最长的一段文字。或许很多人对此不以为意，但我觉得中华民俗不可不知。民间风俗乃是一个国家、民族、地区的民众所创造并世代传承的生活文化，是约定俗成的风尚、礼仪、习惯和禁忌的总和。中国地域辽阔，历史悠久，五十六个民族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形成了千姿百态的民风民俗。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民俗折射出民族的精神与性格，是华夏儿女沟通情感的纽带，是彼此认同的标识，是规范行为的准则。虽然有些民俗带有一定的迷信色彩，可能毫无依据，甚至毫无实用价值，但这些民俗文化能够凭借强大的生命力跨越千年，传承至今，就值得我们予以尊重，“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从而领略中华民俗文化的魅力。     

            甲辰腊月廿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