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梅梓祥导读:
牛树江是我的老领导,报社副社长兼副总编辑,我称“牛总编”。
他与孙孝凡社长兼总编辑搭档主政报社工作,都高看过我。牛总编在人后夸我的话,传到我的耳朵,这是真的对部下的欣赏。
对有“背景”的领导干部,人们常常有先入为主的偏见,以为提拔重用是“背景”发挥的作用。牛总编平常话不多,开会发言也是有板有眼,他到报社工作之前在机关工会工作,在国家级报刊发表过很多作品。但对于在报社工作的人,这不是太难的事。牛总编在报社风淡云轻几年,报社全面建设突飞猛进,我认为是报社历史上难得的、最好的时期之一,但他的成绩,一般人认知是“积极配合”正职工作。
我认识到他的不平凡,是在他离开报社之后。虽然是不足挂齿的小事,这些年我厄运当头,所遇冷眼愈觉牛总编的善良、有爱心、乐于助人的高贵。他在深圳工作,我的一位同乡吴爱民让他给我捎带过一箱几十斤重的芒果。报社安排我采访一位军队高级将领,首长年事高,极少接受媒体采访,是牛总编做过工作,让我顺利完成任务。首长在我的送审稿上“批阅”,牛总说:“很少见到他这样,很满意。”
我们都退休了,住一个大院,我是常年骑自行车“飞奔”,遇见人一闪而过。有一天脚踏地面走路,碰到牛总编,让我大吃一惊:他从来都瘦,但腰板直,有军人的仪容仪表,怎么突然之间佝偻背,愈加瘦削,步履近乎蹒跚了?我们驻足叙旧,他患病做了大手术。我心疼地说了许多没有用的关心话。
过了些日子,他给我打电话,处理家里的旧书,让我去拿。真不少,几十公斤呢。他还馈赠我比较珍贵的铁道兵史料。他更有惊人之举:编印了个人文集3大厚本,百万字吧,签名赠送给我。一个身患重病的人,如此热爱文字,笔耕不辍,发美篇,出版文集。他曾经在“文字窝”——报社工作多年,名至实归,是报社的一件幸事(哦,想起来了,他“少年得志”,初中一年级就在中国儿童第一刊——《少年文艺》杂志发表作品)。
我常常在获赠图书时说“我看我看”,说的真话,但力不从心,大多的书看不过来,牛总编的书亦如此。牛总编在朋友圈经常发的美篇,我无暇顾及。这篇《一次刻骨铭心的连队党支部大会》 是他转发给我个人的美篇,大概他是喜欢的。我拜读,写他在连队当兵,一次参加“讨论他入党”的党支部大会,全体人员火力全开轮番批评他、找他茬,硬是将他眼泪“批”下来。最后事情翻转,第二天指导员通知他“全体一致通过他入党”。
批评与自我批评,是我党的优良传统和作风。讨论牛总编入党,同志们搜肠刮肚批评他,出发点是爱,希望他加入组织后克服缺点,使个人与组织更纯洁。这样的传统、作风,现在传承多少?引用鲁迅先生一首打油诗《南京民谣》讽刺一种现象:“大家去谒陵,强盗装正经;静默十分钟,各自想拳经。”
向我的好领导——牛总编的才华与生命的坚韧致敬!

一次刻骨铭心的连队党支部大会
牛树江
我当兵16年,两年半在连队,13年半在机关。16年的军旅生涯。有多少往事值得回忆,但印象最深的还是在连队。倒不是说机关不好,肯定的说,都好!而只是说,在连队时我正青春年少,又赶上激情燃烧的岁月。一位青春年少的战士,遇上激情燃烧的岁月,会碰撞出多少生命的火花?!谁都可以想到。
这些生命的火花,如一一道来,得三天三夜。今只说一件,一件最令我刻骨铭心的事——我第一次参加的连队党支部大会。
那是1968年12月26日,一次讨论我入党的连队党支部大会。这是我第一次参加支部大会,准确地说是“列席参加”。大会由党支部书记、指导员金洪章主持,只有一个议题:讨论我的入党问题。
依照会议程序,指导员宣布会议开始后,首先由我宣读自己的“入党志愿书”(也叫申请书),然后是我的入党介绍人排长唐明亮、班长刘国山的发言,介绍了我积极争取入党的过程,以及他们代表组织对我所做的帮助教育工作,对照党章上的党员标准,逐条列举了我的一些优点,认为我已具备了入党条件,愿意介绍我入党。同时,他们还指出了我存在的一些缺点、不足和今后的努力方向。
接着,便是大会讨论。到会的三十名党员,全是先我入伍的老兵,争先恐后地发言。他们好像事先“串通”好了似的,对我一条表扬都没有,全是批评,几乎每个人发言的“前缀”都是“优点不说跑不了,缺点不说不得了”。

结果可想而知,我入伍一年来,总是听到表扬多,几次受到“口头嘉奖”,还被团里评为“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从未听过这么集中、这么尖锐的批评。什么对自己要求不高,思想改造不彻底了;有城市兵的傲气,有小知识分子的架子了;劳动、训练不够刻苦了,等等。我边听边记,32开的笔记本都记了好几页了,他们还没说完,我记着记着,汗就下来了。这时一位老兵突然站起来,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大声说到:那次修施工便道,大伙都干得热火朝天,满脸淌汗,你却怕冷,戴着棉手套,我说你,你还不服气,说什么“发了不就是让戴的吗?”,谁他妈不知道(部队)发了就是让戴的?我说的是你娇气!
还真有这事。那是刚入冬时,连队从内蒙转场到辽宁,在朝阳地区的凤凰山上执行国防施工任务,一次抢修施工便道时,我确实感到冻手,就把随身携带的棉手套戴上了。当时,就是这位老兵,走到我跟前,声音不大,却冷冷地说:“全排就你一个人戴手套”,我听着有点刺耳,顺口就回了一句“发了不就是让戴的吗!”这事我早就忘了,没想到他还记着,而且在这种场合给捅了出来。
他这一说不要紧,好像把到会所有党员的情绪都调动起来了。于是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越讲越激烈,“事”也越说越多越具体了。我一下就蒙了,以前哪见过这种阵势?我记笔记的手都哆嗦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家都说完了,指导员请我表态,我哽咽着说:大家批评的都对,以前我确实没意识到,犯了很多错误,今后我一定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狠斗私字一闪念,尽快地改正这些缺点和错误,继续努力,争取早日成为一名合格的共产党员,也希望大家继续批评帮助我。
我表完态,就进入全体党员举手表决的程序了,由于是对我进行表决,我又是列席到会,按惯例需要回避。指导员让我退场,我记得很清楚,我是擦着眼泪离开会场的,心想,这下完了。年初,刚入伍不久,我就向党支部递交了入党申请书,暗下决心,争取当年入党,这样看来,我何年何月才能入上党啊?!辗转反侧,一宿都没睡好。
第二天早操后,指导员微笑着向我走来,我不敢抬头看他。他走近我,小声地说:“昨晚一致通过”。
“什么?一致通过?!”我惊讶万分。
“是的,一致通过”。说完,指导员就走了,留下我愣在那里。我半天才回过神来,于是百感交集,这些老兵、老党员多好啊!他们对一个准备接纳入党的新同志的爱护方式,原来是这样!
那时连队党内的批评与自我批评,就是这样开展的。我第一次参加党支部大会,就留下了终生难忘,刻骨铭心的记忆……
我的连队,陆军第四十军一二〇师三五八团二营五连。
编辑:铁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