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照片对我们家来说,特别珍贵。原来一直在我家相框里,每次回老家我都要端详好半天。后来几经辗转,不知放到哪里了,这次回铁岭整理笔记本的时候,在一个笔记本里意外发现了,让我激动、高兴了好一阵子。
照片中有年轻漂亮的妈妈(右一,襁褓中是我二妹妹),有曾经遭受苦难的大姨(中)有13岁夭折的大妹妹(大姨腿上坐着的女孩儿),还有会给小孩儿看病的姥姥认下的众多干女儿其中的一位,我们都叫大姨的(左一)。
照片中的大妹妹,是她留给我们的唯一纪念。记得大妹妹非常懂事,从不惹妈妈生气。妈妈也特别喜欢她,经常带她去姥姥家,这张照片就是她跟妈妈在去姥姥家时照的,得感谢当时决定照相的亲人。
大妹妹10岁上左耳闹耳炎,不知怎么的总是治不好,浓水总是淌不净,后来,总喊脑袋疼。上世纪70年代初的农村,缺医少药,生活又困难,最关键的是没有文化,什么都不懂。等到大妹妹挺不住,疼得直哭的时候去公社医院看医生,才知道得了脑炎,而且很严重。公社医院的医生建议赶紧去城里大医院,或许还能治好。可是去大医院得好大一笔钱啊,想借都没处借啊。无奈,只讨些偏方维持。13岁那年夏天,大妹妹突然病重昏迷,急送到公社医院时,人就不行了。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最后看大妹妹一眼是在一个小推车上。
如果说,大妹妹的早逝不可以写进中国人的苦难史,照片中大姨的苦难经历绝对可以。大姨健在时,曾经被多次邀请做忆苦思甜报告,我也曾经多次听大姨讲过她的苦难史。印象最深的是,大姨十来岁的时候,一家人一连几天滴米未尽,我姥爷出去讨饭空手而归。在一家人绝望之际,我姥姥突然发现房檐上吊着一个咸菜疙瘩,便让我大姨爬起来去拿下来。大姨饿得一点力气也没有,爬起来几次,费了好大劲儿总算把那个咸菜疙瘩拿了下来,一家人分吃了咸菜疙瘩后,连喝了几瓢水,总算可以走路。我姥爷跟我姥姥说,不能再挺着了,赶紧逃荒吧,不然一家人都得饿死了。就这样,我姥爷挑着挑,一头挑着我二舅和三舅,一头挑着仅有的物件,我姥姥拉着我大姨和我大舅跟在后面,一家人风餐露宿,走一路讨一路。我大姨说,讨饭吃真是太难了,遇到好心人家,还能给一口吃的,遇到黑心人家不但不给还放出狗咬人。寒冬腊月,一家人衣不蔽体,冻得直笑。我大姨说,走了一个多月才到了东北,开始在铁岭开原李家台附近的一个村子落脚,后来又辗转到了抚顺清原夏家堡卢堡村于家沟。我问过大姨,他们一家是从哪过来的,大姨说,好像是河北。
我大姨不仅遭受旧社会挨饿、逃荒之苦,其丈夫还遭受日本鬼子杀勠之难。1937年8月7日,我大姨父到邻村蔺家堡子办事,正好赶上驻在夏家堡区日本守备队和讨伐队来“剿匪”,日本鬼子把我大姨父和村里30多名青壮年都逼到井台上跪着,然后用机关枪扫射,除一人幸存外,其余都被打死。鬼子兵杀人后又烧了房子,让活着的人都无家可归。我大姨父死后,大姨又只得另嫁。我大姨每次讲起来这些苦难经历都泪流满面。
“曾经的苦难我们留在心中”,这一张照片所以珍贵,是因为记录了中国人的苦难史。
2025年2月9日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