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普通作家的记忆
文/静川
引言:在波光与山影之间的写作者
陈海棠这个名字,恰似一枚浸透了水土气息的印章,钤印在东北大地的记忆卷轴上。他不是那种站在文学高台上俯视众生的作家,而是始终躬身于生活表层之下,打捞那些被日常喧嚣淹没的生命本相。这个满头银发却精神矍铄的老者,身上并存着两种似乎矛盾的气质:既有松花湖船长的开阔与果敢,又有小川村农人的沉静与朴拙。他的文字世界,便是在这双重身份的对话中缓缓展开——一半是湖水的流动与透明,一半是山峦的稳固与深厚。
倘若文学有其地质学,那么陈海棠的创作便构成了一种独特的地貌:表层是生活细节的累积,中层是情感经验的沉积,深层则是存在之思的岩层。他的写作从未企图建构宏大的历史叙事,反而专注于那些被主流话语所忽略的“微小的永恒”。在这个意义上,他更像一位文字的农夫,深耕着自己有限的几亩心田,却从中收获着足以滋养众多心灵的粮食。
本文试图穿越陈海棠文学世界的表层波纹,潜入其深层的存在之流,探讨这位作家如何通过最朴素的日常书写,完成对生命本质的勘探。我们将发现,他的文字既是记忆的打捞,也是存在的锚定;既是情感的节制表达,也是生命的全幅敞开。
第一章 地方的精神拓扑学:根性写作作为存在之锚
1.1 记忆的地形测绘
陈海棠的文学地图始终围绕几个核心坐标展开:松花湖的粼粼波光、插队岁月的田埂小道、游船甲板上的风雨晨昏、山村小院的四时光影。这些地方不仅是故事发生的背景,更是其存在体验的容器。福柯关于“记忆地形学”的论述在此获得了生动的诠释——陈海棠确是在为自己的生命记忆寻找并创造着恰切的地理形式。
在《木排上的父亲》中,那片动荡的水域不仅仅是一个劳动场景,更是理解父亲这一形象的隐喻空间。当父亲“吆喝了一声:‘都是大老爷们儿,发昏当不了死,我就不信这个邪!拼他一把!’第一个跳上木排”,木排便成为了一种存在姿态的象征:在不确定中寻找稳固,在动荡中建立秩序。陈海棠的文字魔法在于,他让具体的劳动场景承载了远超其本身的意涵——那跃上木排的一瞬,是一个普通中国劳动者面对困境的全部哲学:不抱怨,不退缩,以身体的行动直面命运的挑战。
这种将具体地方转化为意义载体的能力,在《回家过年》中达到了令人心颤的高度。那个“自行车的脚蹬子都摔弯了”的1978年除夕,三十多公里冰滑的道路,不仅仅是一次物理空间的穿越,更是向着情感原点的精神归航。道路的艰难与抵达的温暖之间,形成了巨大的张力场,而陈海棠就站在这个张力场的中心,以最节制的笔触记录着这份艰难与温暖。他没有渲染情感,只是呈现事实,但正是这种“事实的诗学”,让个人的除夕之旅成为一代人精神历程的缩影。
1.2 非虚构的虚构性:记忆的文学重构
陈海棠的散文常被贴上“非虚构”的标签,但这一标签可能掩盖了其文字更深层的本质。实际上,他的写作游走于记忆的真实与文学的真实之间的暧昧地带。纳博科夫曾说,伟大的作家是“时间的魔法师”,陈海棠正是这样的魔法师——他将个人记忆转化为集体经验的密码。
在《父亲的老宅》中,那张1983年春天的合影,在文字中获得了第二次生命。“我们一帮孩子和父亲在老宅的门前照了最后一张像,也把最后的记忆装进了这张照片中……”这里的“装进”一词极为精妙,它暗示了记忆的物质性,同时也揭示了摄影与写作的同构性:都是试图捕捉流逝时光的努力。但陈海棠比摄影走得更远——他不仅定格了瞬间,还揭示了瞬间背后的时间褶皱。老宅不仅是砖瓦木石的结构,更是家庭历史的档案馆,是亲情记忆的存储器。当这张照片在文字中被重新“显影”,它便超越了家庭相册的私密性,成为所有中国人关于家园、关于变迁、关于失去与保存的共同隐喻。
这种将私人记忆公共化的能力,源于陈海棠对细节的独特敏感。他写上海女师傅递来的“用纸包裹的苹果”,这个细节如此微小,却又如此饱满——纸的朴素与苹果的珍贵,物质匮乏时代人与人之间小心翼翼的关怀,全部凝聚在这个动作之中。他没有解释,只是呈现,但读者自会从中读出整个时代的气候与温度。
1.3 有限性的丰饶:地方书写的存在论价值
批评者或许会指责陈海棠的“题材狭窄”,但恰是这种自觉的有限性,成就了其文字的深度。海德格尔关于“栖居”的思考在此找到了文学的回响:真正的栖居不是占有广阔空间,而是在有限场所中建立起与存在的关系。
陈海棠的小川村菜园,便是这种“有限性的丰饶”的最佳隐喻。当他退休后回归山村,在那一方土地上耕耘时,他实际上是在进行一种存在方式的实践:从航行的动态存在转向耕耘的静态存在。航行是横向的空间穿越,耕耘则是纵向的深度扎根。这种转变不是退缩,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开拓——向下的开拓,向内的开拓。
在散文集里那些关于种植、收获的文字中,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个农人的劳作记录,更是一种存在哲学的文学表达。种子发芽、蔬菜生长、鸡鸭成群——这些最寻常的生命过程,在陈海棠笔下获得了近乎神圣的光晕。这不是田园诗的美化,而是对生命本真节奏的尊重与跟随。当他看着“夕阳给菜园镀上金边,鸡鸭鹅像一只发光的队伍”时,他实际上在实践一种观看的伦理:不是功利性的审视,而是沉思性的凝视。在这种凝视中,物不再是对象,而是共同存在于世界中的伙伴。
第二章 情感的节制美学:在言说与沉默之间
2.1 爱欲的含蓄语法
陈海棠的情感书写构成了其文学世界中最迷人又最难以捉摸的维度。那些散落在各篇散文中的女性形象——丽影、燕儿、朝族姐姐、文友婵娟——如同他生命航程中偶遇的灯火,照亮过某些孤寂的航段,却从未成为最终的港湾。这种情感模式催生了一个有趣的问题:在散文这种以真实性为基石的文体中,如何处理那些“若有若无的爱”?
陈海棠的解答是一种高度克制的美学。在《湖光丽影》中,月夜游船的相遇被处理得如同一幅水墨画,大量留白,少许着色。“湖里的虾随着浪花漂向了岸边。我和丽影,一个提着水桶一个抓虾,直到天,大亮。”通宵的相伴,却被压缩成简洁的动作描写。没有心理独白,没有情感宣泄,只有共同劳作的画面。然而正是这种克制,让情感在沉默中获得了最大的回响。读者不禁想象:那个夜晚的对话是什么?两人之间流动着什么?陈海棠拒绝提供答案,因为他深知,有些情感一旦言说便失去了原有的质地。
这种含蓄的情感语法,与中国传统美学中的“含蓄”理念一脉相承,但又具有现代的复杂性。它不再仅仅是道德约束的结果,更是对情感本身复杂性的尊重。陈海棠似乎意识到,人类情感中最珍贵的部分往往是那些未能、也不必发展为明确关系的东西。它们是生命中的“未完成乐章”,正因为未完成,所以在记忆中获得了永恒的可能。
2.2 悲伤的日常形态
如果说陈海棠在处理爱欲时极尽克制,那么在面对失去与死亡时,他发展出了一种独特的“日常化悲伤”的书写方式。这种书写拒绝悲剧的宏大叙事,而是将悲痛编织进日常生活的肌理中。
《我的朝族姐姐》中的那段文字堪称典范:“好些年过去,我有时就会胡乱瞎想。假如朝族姐姐出嫁那天没有在人群中看到我,她就不会双脚落地跑向我,也就不会这么突然地走了。”这里没有嚎啕大哭,没有对命运不公的控诉,只有一个“胡乱瞎想”的假设。然而正是这个看似不理性的假设,暴露了创伤的深度——多年之后,他仍在寻找那个灾难时刻的“另一种可能”,仍在幻想能够通过修改某个细节来挽回失去。这种思维本身就是哀悼的表现形式:拒绝接受现实的不可逆转性。
罗兰·巴特在《哀悼日记》中写道,哀悼不是对过去的告别,而是学习以新的方式携带过去。陈海棠的文字正是这种“携带”的文学实践。在《早生华发》中,母亲“把针线活急忙推到一边,想下地,还小声自言自语:‘我给你做好吃的去’!”这个细节如此平凡,却又如此催人泪下。母亲的猝然离世与这个日常场景之间形成了残酷的对比:生命中最温暖的部分,往往在最不经意的时候被永久定格。陈海棠没有直接表达悲痛,而是让细节本身说话,让读者在平静的叙述中感受到失去的巨大空洞。
2.3 情谊的伦理维度
除了爱情与亲情,陈海棠笔下还有一系列丰富的人际关系图谱:朋友、发小、同事、搭档。这些关系或许不如前两者浓烈,却构成了日常生活的基本网络,体现了一种朴素而坚实的人际伦理。
《文友婵娟》中对文学友谊的描写,《敦是我发小》中对童年友情的追溯,《我的搭档叫“大刘”》中对工作伙伴的刻画——这些文字共同勾勒出一个重情重义、珍视连接的男性形象。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些关系中,陈海棠很少描写戏剧性的冲突或考验,而是专注于日常相处中的默契与支持。这种书写本身便是一种价值主张:在一个人心疏离的时代,那些平凡而持久的情谊才是抵抗异化的真正堡垒。
在《我的搭档叫“大刘”》的遇险场景中,“我拉开驾驶窗,同时把船上音乐放到最大,以平复游客慌张的心态”这一细节,不仅展现了职业素养,更揭示了一种危机伦理:在危险面前,首要任务是安抚他人的恐惧。这种冷静不是冷漠,而是责任承担的最高形式。陈海棠在这里塑造的不仅仅是一个船长形象,更是一种面对危机的主体姿态:不惊慌,不逃避,以专业和冷静为他人创造安全空间。
第三章 从航行到栖居:生命轨迹的哲学转义
3.1 航行作为存在隐喻
陈海棠的前半生与船紧密相连,航行不仅是他的职业,更成为其存在方式的隐喻。航行意味着移动、穿越、不确定性,意味着在广阔水域中寻找航道,在风雨浪涛中保持平衡。这种生命经验深刻影响了他的文学气质:开阔而不失方向感,灵动而保有稳定性。
在众多涉及航行的散文中,我们看到的从来不是浪漫化的冒险,而是对这项工作的专业描述与伦理思考。船只在他的笔下不仅是交通工具,更是微型社会,是人与人相遇、相处的流动空间。作为船长,他不仅要驾驭自然力量(风、浪、雾),还要协调社会关系(船员、游客、管理者)。这种双重驾驭,成为理解陈海棠世界观的关键:他始终在动态中寻求平衡,在变化中寻找恒定。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他对“航道”的敏感。航道不是自然存在的,而是人类在长期实践中摸索出来的安全路径。这隐喻着陈海棠对传统的态度:不是盲目追随,也不是轻率抛弃,而是尊重那些被时间检验过的智慧。他的文字同样如此——在文学创新的潮流中,他选择了一条相对传统的航道:写实的手法、朴素的语言、真诚的情感。这不是保守,而是深知在语言的海洋中,有些航道虽然古老,却依然是最可靠的。
3.2 耕耘作为栖居实践
退休后回归小川村的十年,标志着陈海棠从航行到耕耘的存在论转向。如果航行是横向的探索,那么耕耘就是纵向的深入;如果航行是征服空间,那么耕耘就是融入地方;如果航行是动态的激情,那么耕耘就是静态的沉思。
这种转变不是退化,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成熟。在海德格尔的哲学中,“栖居”是人存在于世的本质方式,而真正的栖居意味着“保护”与“保存”——保护四重整体(天、地、神、人)的完整性。陈海棠的山村生活,可以看作这种哲学观念的文学实践。当他种植蔬菜、饲养家禽、观察四季时,他实际上是在与自然节律建立深度连接,是在实践一种“让事物如其所示”的存在态度。
在长篇小说《大姐和他身边的人》中,这种耕耘精神得到了更充分的表达。大姐这个人物,本身就是“耕耘者”的象征:她在生活的土壤中深耕,在困难的境遇中扎根,以惊人的韧性生长、开花、结果。小说中没有惊天动地的事迹,只有日复一日的坚持;没有戏剧化的转折,只有时间缓慢的雕刻。这种叙事节奏本身,就是对“耕耘”的模仿:不急于求成,相信时间的力量。
3.3 生活诗学的完成形式
陈海棠的“生活诗学”最终指向的是一种完整的存在理念:不把生活作为达到其他目的的手段,而是将其本身作为目的;不在生活之外寻找意义,而在生活之中发现意义。这种理念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日用即道”思想遥相呼应,但又具有现代个体的生命体验作为基础。
在技术统治、效率至上的现代社会中,陈海棠的文字提供了一种抵抗的路径:通过慢下来、通过专注微小事物、通过与具体地方建立深厚联系,来重新获得存在的重量与质感。他的菜园不仅是生产蔬菜的地方,更是存在哲学的实践场;他的写作不仅是记录生活的方式,更是整理存在经验的途径。
当我们读到他在山村院子里看夕阳的描述时,我们不仅看到了一个退休老人的闲暇时光,更看到了一个生命在经历风雨航行后,终于找到停泊之地的宁静与满足。这种满足不是消极的退隐,而是积极的转化——将外在的航行转化为内心的旅程,将空间的探索转化为时间的深度体验。
第四章 语言作为存在的家园
4.1 朴素的修辞伦理
陈海棠的语言风格构成了一种独特的文学现象:在崇尚创新、实验的当代文学语境中,他坚持使用最朴素、最直接的语言。这不是能力的局限,而是自觉的选择。他的修辞伦理可以概括为:让语言尽可能地透明,以便事物自身能够显现。
这种语言观念与现象学“回到事物本身”的口号有着隐秘的共鸣。在陈海棠的文字中,我们很少看到繁复的比喻、华丽的形容词、精巧的结构游戏。他更信任名词和动词的基本力量,更愿意让事物通过最简单的描述呈现自身。比如写松花湖,他不会堆砌辞藻描绘其美丽,而是写湖水的温度、浪花的声音、鱼虾的动静。这种写实不是缺乏想象力,而是对想象力的另一种理解:真正的想象不是脱离现实,而是更深刻地进入现实。
在小说家出身的背景下,陈海棠的散文却发展出了“散文的小说化”特征:生动的情节、细致的描写、鲜明的对话。但这种小说化不是为了虚构,而是为了更好地呈现真实。《回家过年》中那个摔弯的自行车脚蹬子,《湖光丽影》中那个抓虾的夜晚,《早生华发》中母亲的小声自语——这些场景都带有小说般的生动性,却又有着非虚构的坚实质感。陈海棠在这两者之间找到了微妙的平衡:用小说的技艺服务于散文的真实。
4.2 记忆的文学化重构
记忆在陈海棠的写作中不仅是素材,更是写作本身要探索的主题。他的文字不断回望过去,但这不是怀旧的沉溺,而是通过文学重构记忆,从而理解自我形成的轨迹。
在《回家过年》的三重时间结构中(1999年、1991年、1978年),我们看到了一种记忆的考古学:不断向时间的深层挖掘,寻找那个最初的“家”的形象。这种结构不是简单的倒叙,而是记忆运作方式的模仿——我们的记忆从来不是线性排列的,而是层层叠加、相互映照的。1999年的孤寂照亮了1991年的团圆,1991年的温暖又折射出1978年艰辛归途的价值。
陈海棠对记忆的处理最深刻之处在于,他不仅记录“发生了什么”,更探索“记忆如何发生作用”。那张父亲老宅前的合影,在物理意义上只是一张纸片,但在记忆的维度上,它却成为了时间的容器、情感的枢纽、意义的生成器。通过书写这张照片,陈海棠实际上是在展示记忆的魔法:如何将物质转化为精神,将瞬间转化为永恒,将私人转化为公共。
4.3 沉默的言说力量
在陈海棠的情感书写中,最有力的往往不是说了什么,而是没说什么。那些留白、那些停顿、那些欲言又止的时刻,构成了其文字最动人的部分。这种对沉默的运用,体现了一种高级的文学智慧:知道何时言说,何时沉默;知道言说多少,保留多少。
《湖光丽影》中那个没有结局的故事,《燕儿南飞》中那句没有实现的承诺,《我的朝族姐姐》中那个没有答案的假设——这些“未完成”不仅是对现实复杂性的尊重,也是对读者参与空间的开放。陈海棠邀请读者进入这些沉默的场域,用自己的经验填补那些空白。在这种互动中,阅读不再是 passive 的接受,而是 active 的创造。
这种沉默的美学与中国传统绘画的留白一脉相承,也与现代文学中“冰山理论”暗合。但陈海棠的独特性在于,他将这种美学应用于非虚构写作,应用于对真实情感的处理。他深知,人类情感中最深刻的部分往往是无法言说的,任何言说都是一种简化。因此,最好的方式不是强行表达,而是通过精心选择的细节,为那些无法言说的部分创造一个存在的空间。
结论:在湖山之间的文学启示
陈海棠的文学世界最终向我们展示了一种完整的存在可能:既拥抱湖水的流动与变化,又扎根大山的稳固与恒久;既经验航行的开阔与冒险,又享受耕耘的深度与宁静;既敢于情感的投入与体验,又懂得节制的必要与智慧。
他的写作实践提醒我们,在这个崇尚速度、规模、创新的时代,那些缓慢的、小尺度的、传统的事物依然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他的山村菜园不仅生产蔬菜,更生产一种存在方式;他的朴素文字不仅记录生活,更构建一种生活哲学。
当我们跟随他的文字重访松花湖的波光、小川村的山色时,我们实际上是在进行一次存在论的旅行:学习如何与记忆相处,如何与情感相处,如何与地方相处,最终,如何与自身的存在相处。陈海棠没有提供宏大的理论或激昂的宣言,他只是静静地展示:看,生活可以这样度过,文字可以这样书写,存在可以这样安放。
在这个意义上,他的文学确实如评论所言,“一半是湖光,一半是山色”。但或许还可以补充:在这湖光山色之间,还有一个写作者的身影,他时而驾船破浪,时而荷锄耕作,始终以最谦卑又最坚定的姿态,守护着那些即将被遗忘的生命本相。而他的文字,就像他故乡松花湖的粼粼波光,在寻常的表面之下,涌动着对生命全部的理解与深情。
这或许就是陈海棠给予当代文学最珍贵的礼物:在宏大叙事的喧嚣中,重新发现微小事物的尊严;在理论概念的迷宫中,重新找回身体经验的温度;在语言游戏的眩晕中,重新确立朴素表达的力量。他的文字世界虽然只围绕有限的几个地方、有限的一些人物、有限的一段生命,却因其深度而获得了无限的共鸣可能——因为最终,所有的深刻都是相通的,所有的真诚都是可辨识的,所有对生命全心全意的注视,都能照亮他人存在的某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