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关钱的回忆(随笔)
文/毋东汉
数钱的感觉无疑是舒畅愉快温馨的。有关钱的回忆,可以追溯到国民党统治时期,我刚刚有了记忆力的那年,估计是一两岁不到三岁的时候。邻居(一个年轻女人)在屋外从窗欞塞进一张纸币,给我的母亲说:“买不成盐咧!钱瞎咧!”母亲接过钱,叹了一声气,没说什么,我从母亲手里接过钱一看,钱上面画的人眼睛睁得大大的。我说:“没瞎!没瞎!睁着呢!”母亲不再接我递还的钱,任由我拿着随便玩耍,我玩着玩着,不知后来怎么处理钱的,记不得了。我对钱的瞎与不瞎,认知只停留在钱面上人头像的眼睛。我那时还不懂钱的用途。
我四岁随父亲背井离乡去十五里外的杜曲谋生。生意可能不错,祖母、父亲和母亲每晚上要算账数钱计算盈亏的。挣得钱虽不多,但钱很值钱。钱有银圆、大板、铜子儿、麻钱及纸币。银圆白森森、亮闪闪,讨人喜欢。全家四囗人,轮流把两个银元同时顶在左右手食指上,银元与银元的边缘撞一下,迅速歪头,把银元交换着凑近耳朵听。听那声音响亮、尖细、悠长,于是就说:“真的,真的,真的!”四个人中有仨人说“真的”,就是真的了,说明钱没“瞎”。另外那个人的判断往往不算数,闹着玩的,自然是我。至于铜板、铜子儿和麻钱,没什么好说的。铜板大,画面有两面旗,图案呆板。铜子儿小,一面是字,一面画龙,龙很凶,耐看。麻钱很圆,中间有方孔,可以“转字漫”(一种赌博玩法),可以做鸡毛毽子的底坐。还可以吊在用盐水泡过晒干的棉线绳上,用火柴烧焦线绳,线绳不会断,麻钱不会掉,这是魔术。纸钱印象不深,从略。
我的第一次用钱,大概几千元(旧币,一千元即一角钱)吧?我急着跟一位叔叔去浪杨万坡庙会,父母都不在家,祖母不准我乱跑,我就悄悄拉开抽屉,捏了几张纸币跑出门去。庙会上人很多,我跟叔叔跟丢了,幸亏有钱,我买了一碗饸饹,还买了泥娃娃哨儿。我独自回家后,父亲问我:“干啥去了?”我说:“逛会去了”。他问我:“吃了饭没有?”我说:“买的饸饹”。父亲问我:“哪来的钱?”我指着抽屉说:“喔里头的。”父亲没忍住笑了一下,然后严肃地说:“再不敢这样了!以后用钱,要给大人说。”母亲只笑不说话,庆幸我会买吃的了。祖母笑道:“家贼难防!”我没笑,从而认识到事情的性质很严重。
1950年后,我正在启蒙读书,朝鲜战争爆发,抗美援朝,老师号召学生捐款,要买飞机大炮,我捐了拾穗得来的二升麦,约6斤。我还捐了一百元(旧币,相当于一分钱)。这事以前说过,所以从略。
1959年6月3日,《长安日报》发表了我两首小诗,不久,我收到汇款单,稿费五角。当时我正上初一,学校组织话动在杜曲小学。休息时,我去邮局退汇款单,我不知道钱在哪取,所以要退。邮局阿姨说:“就在这儿取。”她要我章子。我说:“学生娃哪来章子?”她又教我签字。没想到“毋东汉”仨字也能换来五角钱!我拿二角钱买黄瓜,与做伴的同学分享。那时黄瓜二分钱一斤。一分钱可买一个水果糖或半盒火柴。
在我记忆里,我家负债成为常态。父亲经常教育我:“凡是把钱借给咱的人,对咱有恩,要记住这恩。有了钱就立即还,不要拖延。更不能赖账、跟人胡说。欠钱不昧,见官无罪。赖账不还,脸面丢完。”父亲还讲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个人开杂货铺,为了建立信誉,向整条街的人借钱,都不太多,而且说:明天还!人们见数额不大,就借给他,他把钱在家搁一夜,不用,第二天准时还给人家,从而建立了威信。那时,母亲经常叹息:“几时把账还完了,不欠人家的账,那就好了。”我给自己订了规矩,尽量不欠外债,无债头轻。欠了钱,不等催要,一有就还。我还记着账,还一笔勾一笔。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借钱还账,诚信为上。
分田单干后的那年夏天,我给西安一家故事报投稿,得到稿费是九张“大团结”,即90元。我穿着汗衫短裤,钱没处装,攥在手里怕露宝,装在裤兜里怕割包,提心吊胆拿回家,连同学校发的一点工资,又在信用社贷款二百元,攒在一起五百元,买了头牛。
2008年,我去朝鲜旅游,买了几张朝鲜钱,拿回家给孩子玩,具体情形记不清了。2018年,我到越南旅游,越南导游说河内不能用人民币,我买了一百元(人民币)的越南盾,好像是三万。越南导游又向我借越南盾买门票,我就借给他,他归还时又用人民币还我,零钱不够,连同兑换时扣手绪费,我估摸,一百元剩下七十六元了。我说:“算了!中国和越南,同志加兄弟!”还和他合了影。
人一生,出来进去,上来下去,过来过去,都少不跟钱打交道。我以前有个观念,觉得稿费虽然也是钱,但比其它钱值钱。咱是脑力劳动者,编辑部按字数算账,里边没有别的因素。所以这钱挣得心里踏实。我靠体力劳动挣钱也有过,例如进城打工,总觉得出力不够,粘了工友的光。庄稼人靠卖山柴挣油盐钱,我没卖过山柴。我给大队砖瓦窑和小队豆腐坊供过山柴,一担山柴八十五斤左右,挣的是工分不是钱。其实工分顶钱呢!后来当民办教师,挣工分加补贴,转正后才正式领工资。
我退休后,应邀给有关单位编书,挣编辑费,撰稿,挣稿费,这些钱全用于印刷费。把发表过的作品汇集成书,把书送给亲朋好友;他们夸我写得好,我听了就很高兴;病魔见我很高兴,就避得远远的。阎王见我忙得不在床上躺,也不好意思派黑白无常打扰正写作的我。每天早晨醒来,想想今天干啥?没事,灵感趁虚而入,就来了,不写点什么,还能干啥?写作是我的脑保健操,脑梗远离我。不吃药,又省了不少钱。
钱不是万能的,离了钱万万不能的。我的钱,谁也不知有多少,都在银行里,可惜每个月只能拿出那么一点点,手绪麻烦,密码只准用一回。日常花销太大,物资样样涨价,实在不够用,又不能预支,想寅吃卯粮,绝对不行。没办法,那就硬撑着,苦熬着,较劲着。
2025-2-14-于樵仙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