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阵门/文坛掌故>

泸县名士鲁有章

      1924年泸县团练局成立团务研究会。这个研究会以团练局长、十乡团总、县参议为会员，总领全县十乡团务。研究会权力大，事务多，接受县政府团务建设的咨询以及团务诉讼之调查。凡各乡团务纠纷，场由研究会裁决；团务通过的提案，函告团务局施行。

       时任杨春芳师长顾问的毛焕煊被举任会长。杨选林、艾承庥（团练局长）作毛焕煊的助手，任副会长。.

      当时麟现乡某某，曾在军中任过职，仗恃与驻泸十师的李射斗旅长（兼征收局长）是同学，认为自己有呼风唤雨的能量 。某某觉得团总是肥缺，想排挤庞冠南，取而代之。于是串通一些商界人士，勾结旅长李射斗。李射斗骄横贪婪，泸人称之为李毛牛。李毛牛以旅长名义，要撤庞冠南职务。

     他敬佩毛焕煊先生的学养、人格，理解先生有匡扶天下的情怀。先生 竞遭军人横蛮拘押受辱，非常气愤。他要没法营救老师。

      鲁有章与同学何庭光到李毛牛的上司冷寅东师长家作客。

     席上，话题引到毛焕煊身上。冷师长问，“毛某人为人，君稔知否？”鲁有章说毛先生生性耿直，在多地当过知县，当过青岛大法官，平生喜欢在大庭广众中演讲，爱站在民众角度陈言，“好大言，虽峭直，然不利吏，利民滋大，无异图也。”听后寅东默然，注视鲁有章良久，终答应下令叫李毛牛把毛焕煊放了。

       可见鲁有章是一个说话有份量的人物。

      鲁有章景仰老师，曾言“先生谓忠孝能强盛国家，其忠在忠于国、忠于事，不可以国无君而忘忠也。近世不谈忠孝，侈然中山信徒者，其谓之叛徒可也。”

    他为老师奔走，原来是以实际行动表现忠于师教。

毛子柄勋大令，相知廿载而过从甚稀。出所纪《先德备忘录》、《泥爪录》二书。一仿杂志体，述其元始应龙公，九传逮其遵人万鹏公、傅太夫人懿言佳行。死者已矣，而若馨效之常亲。一仿编年体，述始生至今五十年。中间，游日本、幽燕皖鄂，足迹万里；奉檄服官，日月逝矣，而有行踪之可溯。愚披览一过，又读毛子自铭其父母墓志，及诗集中文信国史阁部诸诗，酣畅淋漓，徘徊往复，怅然身世之感。毛子殆忠孝人欤。毛子濡染于先训者深，浸淫于经史者厚，禇墨间之流露，犹绪余耳。毛子长不满五，丰颐广颡，声如洪钟，志气激昂，饶王景略、陈同甫风概。泸大政会议，辩口如流水，往往一言而定。归田后，邑合江地曰镇子上者，距其先人旧庐四里而近，则卜居焉，逾年矣。邑宰叶诚一及绅某等，强之出，长保卫团。泸故十镇，镇设区长，沿团总之旧，主练团其贤者多矣。一二不肖，唆削闾里，咆哮恣睢，寝以成阀。毛子遵章取缔，杜私谒，不阿比树党羽，县政乃渐就轨范，民气藉以稍申。中间壅闷龃龉，毛子沟通而排解之，躬日瘁。彼其勤于所事，遗雪泥鸿爪之痕焉。忠也，详于所出，寓木本水源之意焉；孝也，吾国十三经、廿四史垂训在是。先总理孙中山先生，注重保存亦在是。是固人人之所以为人，国之所以为国也。今道德沦没矣。猜食其父，枭食其母，遗亲者似之；狼肆其贪，虎肆其攫，残民者似之。非人性异也，无忠孝之诚存于中，同化禽兽之域而不自知也。毛子独悱恻缠绵，啼唬鸣咽于沧海横流之秋。而又廪食先朝，有麦秀黍离、芹藻沧桑之痛。视旧道德之于人，若布帛菽粟之不可一日缺。毛子不以责人，而以承之先代、践之本身者，悬为鹄的，昭示来兹甚矣，毛子之利于世者深矣。愚之生，后毛子者且七年，囊笔滇黔川鄂诸军，摄篆江宋两邑，亦思有所建树，以忠于事者。求无黍于先人。旧有《护国偕征杂志》、《鄂西游记》、《筹笔集》，亦犹毛子之《泥爪录》也。有先世族谱，家乘溯源，亦犹毛子之《先德备忘录》也。毛子殆先得我心之所同然也。毛子年方五十而精神不衰，噱笑狂谈，大声震屋壁。丁卯罹祸，羁某部。人咸为毛子危，几不测。愚与何庭光，客冷师长寅东。寅东就座上，问毛某人为人，君稔知否？愚曰：是好大言，虽峭直，然不利吏，利民滋大，无异图也。寅东默然目注余良久，且允缓颊。未几，得章韵笙诸君言，乃免。此三年前事也，邑人谓毛案云，毛子曰：吾有今日，先德之庇。其述之也详，其言之也哀。书已强半印成，愚承其嘱而嘉其心，序以殿后，俾世之为人父母、祖父母者，思有以尽被后之人，而子若孙以不忘其所自。宋苏明允言：观吾家谱，孝弟之心，油然而生。毛子之书，傥类足欤。中华民国二十年（1931年）辛未仲秋月中浣，愚弟鲁愚有章拜撰。作此序时，为读孙中山先生之民族主义第六讲，先生谓忠孝能强盛国家，其忠在忠于国、忠于事，不可以国无君而忘忠也。近世不谈忠孝，侈然中山信徒居者是，其谓之叛徒可也。谓余不信，遗书具在，益三复之。有章附记。

      鲁有章也是高觐光的得意门生。1931年鲁有章也为高觐光的《茈湖馀碧录》作过序。    

      高觐光字琴生，晚年更字岑生，合江县临江镇（今神臂山镇）人，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举人，大挑，官云南浪穹县知县。辛亥反正，还乡，致力地方教育。在泸州，入东华诗社，与赵又新、朱德唱和。民国十四年（1925）校审民国《合江县志》、主编民国《泸县志》，均为名志。   

       鲁有章父母的墓志铭都是请觐光先生写的。觐光先生非常了解鲁有章贫寒的草根身世。    鲁有章受过父母严格的尊师教育，有高觐光、毛焕煊这些名师耳提面命，学业自然很优秀。                 当时，高觐光面对军阀割剧的乱局，对他的学生鲁有章等辈寄以发愤图强、传承文化厚望。民国六年，他客居富顺时，秋夜曾口占一诗寄鲁有章、颜春芹、彭守中、阴伦表这些学生，表达了他对学生的牵挂、忧虑和希望。希望鲁有章辈能把文明火矩，中原绝学传承下去:

别易会时难，

乡云驻马看。

江沱成盗薮，

城郭障民团。

落月荷香静，

秋风木叶干。

相思不可见，

洧上自盤桓。

放言人不识，

举世说清狂。

扪舌思磨玷，

研精味括囊。

希夷窥造化，

清浊混沧浪。

且共渔樵语，

蒹葭水一方。

屈指从游者，

今多不及门。

惟君时问字，

助我道称尊。

辽阔泸山远，

苍茫锦水浑。

河汾余韵在，

将相证渊源。

一炬诗书阨，

传经赖伏生。

中原留绝学，

吾道有干城。

又叹亡羊误，

重逢逐鹿争。

存亡关一发，

愿听说硁硁。

      鲁有章游学、从政，随身带着一方砚和高觐光为他写的《游砚铭》:

中虚能容，不自有其功。而游别必从。如云于龙，以神其变他，而与造物同工。 

      鲁有章在军中任职，高觐光写信提醒鲁有章进言上司，带兵打仗一定要爱民。粮食不够吃，首先要让百姓能吃上饭。   

       鲁有章没有辜负先生的期望，为官惠泽地方。辞官返里成泸州一代名师。               

        五年前，我参加编写《泸州一中校史》，收集到郭汉平老师写的一篇纪念老师鲁有章的文章。这篇文章写出了一代名师的风采。           

       录于下，供分享:   

    鲁太老师姓鲁，名愚，字有章，笔名劫灰生，岁贡生。是赵藩、温筱泉、高岑生的得意门生。也是川南师范前身经纬学堂三班五年制优秀生，毕业时每科均是满分。          

        鲁太老师曾教过师塾，先后在川南师范、泸县中学、江阳中学担任文史教师。大约1927年，他在川南师范任教时，曾与恽代英共过事。1932年，魏福臣任泸州城防司令，一次逮捕了川师24个学生，如张运生（合江人，文史组学生）,田文（泸州兰田人，数理组学生）、应献模（单名应该，江安底棚人，艺体组学生）等。他得知这些学生被捕，义愤填膺，立即给尹昌衡、刘湘写信（尹任四川都督时，鲁任都督秘书，与尹、刘共事）。其中一封大意为"甫成（即刘湘）军长老弟：你属部魏福臣，担任泸州防务，企图大发横财，施展其在泸县、云井作土匪时的伎俩，犯下抢劫罪行。目前进一步将我川师学生张、田、应等人横加共匪名义，严刑拷打，敲榨勒索，兄目不忍睹。为求你部军风纪的严肃起见，特将此情急告。希严肃军法，作出处理。"以后刘派专人来泸调离了魏福臣，妥善了结了此事。          抗日战争时期，1938年，他在石马乡罗山任教时，云井大教主熊仿文亲自来拜望他。他俩除了谈论诗文以外（鲁擅长于文，熊擅长诗词），也谈论了国内外形势。他说："我不当亡国奴，我的学生也不愿当亡国奴。"从言谈中可以看出他有坚定的抗日必胜的信念。堪称为一个爱国知识分子。           

     1945年日本投降以后，蒋介石又发动内战，他发誓不给国民党教书了。在泸州市南门中平远路开"慰辛园"旅馆。   

      在1947到1948年期间，一次泸县县长来元义骑着马，带着勤务兵去拜望他，他不见。第二次来县长单身步行去拜望，他接见了。来县长素有较开明廉洁之誉，当来要求他谈谈对当前形势的看法时，他说："共产党深得人民的信任，国民党必败。"又说："抗日战争胜利后，我不教书了。国民党的课本我教不来。我劝你别当县长了。我不是国民党，也不是共产党，我认定蒋介石必败。"这是否能说明鲁老先生的思想认识还算跟得上形势的呢？        

       我认识鲁太老师，第一次是八、九岁当孩子的时候，泸县石马黄泥村柿子坪梁树华老师的父亲病逝后请他来"点祖"。因当时人小，有些情况记不清了，只是在行家"奠礼"时，他对歌诗和读文的人进行赞扬。我至今尚能记忆的是这样两句："歌诗诵得好，读文读得明….。"

       据梁老师说，太老师精神好，他从大河边到新溪街上那个长坡，不是走上去的，而是跑步跑上去的。          

      1938年他的大儿子鲁孟虎与他的学生悔深知合伙在罗山办一所私塾，除教语文（指古典文学）外，还教外语（由太老师的兄弟鲁文叔讲授）等科。招收了几十名年岁较大的学生住堂学习。开学不久，鲁孟虎老师病逝了。为保证学生继续学习，太老师亲自出马，从泸州到罗山来亲自给学生讲课。因当时他的脚正溃"散痰"，不能行走，就由鲁幺老师（太老师的幺儿子）随同来照顾，幺老师每日给他换药，他则整日坐（或躺）在一把长藤椅上讲课或批改学生作业。每日晚饭后，学生就把他抬出去转耍。      

      当时，我在石马小学读书，放了暑假，我父亲要我去罗山补习。如果把该校学生编成甲、乙、丙三班，我就相当于丙班的学生，因鲁么老师的年龄比我大不了几岁，所以我和鲁幺老师就成了一对娃儿朋友了。平时在一起学习，午饭后就偷偷地拿着救生圈（实际上是一个汽车轮胎）一起去洗冷水澡去了。      

       短短两个月的补习，太老师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这样几件事情：       

     我去补习的头天，他说："汉平，你拿一篇文章来读给我听。"我照他说的做了后，他说："我知道你的语文程度了。"他考查学生语文程度的高低，不是单看你的写作水平，有时是听你的朗读水平。实际上，我一个小学生，语文谈得上有什么水平啊！我现在估计，太老师当时给我的打分是相当低的。"        

      当时在那儿读书的学生，都是学古典文学。实际上那时的新学堂提倡学白话文。他对全体学生说："学白话文有什么困难？你拿一篇文章（指文言文）来，我读你听。他把一篇文言文直接就按白话文的意思读出来了。           当时，旧学堂是不学数学的。一次，他对我们说："数学比语文还好学，过去，我用两个钟头学会了加减乘除四则算法。"又说："加减法容易，乘除法也并不难。乘者加积（指积累），积少以成多，除者计分（指分配），由和而均得每（份）。"      

       以上两点，充分说明太老师天赋高，聪明过人。   

      我因常和鲁幺老师一起耍，所以我们的语文课就由太老师亲自讲，作文也由他亲自批改。有一次，我和幺老师一道出去玩，弹到两个麻雀，太老师就出了一个"弹雀论"的作文题目，要我们写文章。写完后，他一边唱读，一边批改（他批改学生的文章一贯如此），明知是我们弹的麻雀，而他在批改中都佯装不知，大发其本人的议论，狠狠地批评我的弹死麻雀的错误行为。  

        鲁太老师素有鲁大文章之称。他的作品有《移山堂文集》、《阙斋文成》、《佣庐笔成》、《古圆笔成》、《拙溪笔存》等，还整理过高岑生写的《茈湖余碧绿》（何白李老师阅读过）。可惜这些作品没有保存下来。这不能不说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

2025年2月18日

于瓦窑坝庆悟斋

参考文献:

民国《泸县志》

高觐光《茈湖余碧录》

毛焕煊《先德备忘录》

毛焕煊《泥爪录》

何白李《泸州地方文献目录提要三十种》

《泸县文史资料选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