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祭

王芹

       爷爷奶奶在世时，每逢过节时就会给我们包饺子，那饺子是很不寻常的。

       奶奶在盆里活好面，就开始拿到案板上揉面，奶奶揉面和别人不一样，那面要是不连续揉几遍，再揉几遍，再揉几遍，是不好用于包饺子的。这时，爷爷则在一旁负责洗菜切菜，剁肉调馅。

       奶奶把醒好的面用刀剁成几块，放到面盆里，剩下一个在案板上，她把面揉匀，搓成长条，再揪成一个一个的小剂子，先用手把剂子都搓均匀，放在一边，等着擀皮用，等爷爷调好了馅儿，奶奶就开始准备包饺子了，奶奶心灵手巧，包的饺子都是带花边的，就是特中国风的那种，外面没有落下一丁点菜叶，都是白白净净，白色的饺子就像女人圣雪的肌肤，又像洁白的云朵，一朵朵飘着，或者像西藏人带的洁白的哈达，滑溜溜，很有质感。

      她把包好的一个个元宝似的饺子放在盖垫上，摆的整整齐齐，一圈圆溜溜胖乎乎的饺子，就是看着都觉得特香，更别说吃到口里是什么感觉了。

       六岁左右的我，实在是该学习的年龄了，爷爷见我看的认真，鼓励我说，“妮，你也包一个试试？”

       “真的吗？”我喜出望外。差一点就蹦起来。

       自然我是不会放过爷爷的鼓励与奖赏的。

       过年妈妈给我们包饺子的时候，我们只管等着吃就可以了，我实在不明白她的意思，是怕我弄脏了衣服她还要再洗衣服，还是觉得自己包的快，怕我太小碍事，到现在我都没有问过妈妈。

       只记得爷爷给了我这样的机会。

      他见我眼馋，就说妮儿，“你试试吧！”

       我扎着两条马尾， 摇晃着脑袋笑眯眯的，用手心比个耶。

       于是我拿起奶奶擀好的放在案板上的皮，学着奶奶的样子，用勺子舀了一些馅，然后把它放在了皮儿上，用两只小手用心折叠，可是，饺子皮在我手里一点儿也不听话。我皱着眉头，抿着唇，两只手再次用力笨拙的挤，皮折叠在一起了，可是，馅又掉在了桌上，我又把馅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搓起来，试着放进去，我的小手太大，塞不进去，我急的头上冒出了汗，爷爷见我着急，继续鼓励说没事慢慢来，妮，再试一次！

       和上次一样，我小心翼翼把馅放在皮上，用小手折叠，因为有了上次经验，慢慢的，包成了饺子的模样，只是没有奶奶包的好看也不会叠花，直到现在我还不会叠花。

      即使差点，毕竟包成了，这是我记忆中第一次包饺子。

      虽然那时候条件差，但是过节爷爷奶奶总能让我吃上香喷喷的饺子。

       没有爸爸妈妈的节日里，爷爷奶奶和饺子就是我们的全部了。

       总有些时候，我吃完饺子就去同学家东串西串，每走到一家，我都会把我包饺子的故事分享给她们听。她们非常羡慕我，我总是在心满意足的时候，然后再兴奋的蹦蹦跳跳的跑回家。当我回到家的时候，肚子里吃的饺子就消化的只剩一半了。爷爷总会说又快到点吃饭了。“好啊，我还要吃您包的饺子。”

      “好啊妮儿，我们继续包饺子，只要你愿意吃，过节还会给你包香喷喷的饺子。”我激动的就会抱住爷爷，在他的脸上狠狠的亲上一口，我觉得我会爱爷爷一辈子，或者一个世纪那么长，虽然那时我不知道一个世纪有多长，但是我知道它就像我们老家的那条长马路，从这头走到那头会用半个小时的时间。

       后来家里的条件好了，随时都有机会吃上饺子了，而因为有爷爷，我觉得我的日子更是过得有声有色，而如果，如果能吃上爷爷教我自己包的香喷喷的饺子，年味更加有趣味了。

       年一过之后，饺子就下架了，那时候我会望着干干净净的面板遐想。

       遐想我大了可以随时为我亲爱的爷爷奶奶包饺子吃。

       我一年年地长大了，爷爷不再只让我学包饺子，而且还学其他东西，我已经不是那个吃完水饺就心满意足串来串去的小孩子了。我开始在白日想心事。但每逢过年，家里会照例包饺子。

       爷爷奶奶包了很多饺子，爸爸妈妈也会包很多，但是我往往会在爷爷奶奶这边待一会儿又跑到爸爸妈妈那边去待一会儿，整个年我过得格外有氛围感。

       后来我去城里工作了，在城里安了家，结婚生子，爸爸妈妈在外地做买卖也回了家。想把爷爷奶奶接来，在城里待一段时间，他们在农村呆习惯了，说什么也不来，没有办法，爸妈就只好让爷爷奶奶在家里生活。我们会经常回家看他们，有段时间，爷爷生病了，妈妈就专门在家里伺候他。

      妈妈总是念叨爷爷对他的各种好。因此伺候的就格外尽心。

       但是，毕竟他年纪大了又得了糖尿病，家里条件很差，爷爷的病也耽误了治疗，所以没能走到我们理想的年纪就去世了。

       爷爷去世的当年我们依旧包饺子，别人家的饺子香喷喷的，我们家的饺子却无论如何也包不出当年爷爷在世的味道了。

       有一年过年，我特别想爷爷，就坐在屋子的椅子里发呆，过年的时候爷爷怎么还不回家？他是去了天堂吗？到底有没有天堂呢？我好想煮好了饺子，等着爷爷回来吃。想着想着眼里就流出了泪水。

        满脑子都是我老家那条长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马路，从村的这头到那头，长的我根本再也没有机会见到爷爷。

      从此之后虽然照例要过年，但是我再也没有机会接受爷爷的那份鼓励与欣赏了。

       他是在我生孩子之前走的，丢下爱他的一家子和他爱的一家子。

         今年一进腊月，家里就忙年了。弟弟在微信叙说年忙到什么地步了，说丸子藕夹炸完了，馒头花卷蒸好了，然后催我去楼上拿点，而且，每年，不管我在什么地方，初三的饺子一定是妈妈给我留下的。

       腊月廿六我回到楼上，我给爸爸妈妈买了新年的礼物，鸡呀鱼呀奶呀肉啊等等，买了一大堆。

       知道这个日子我会回去。爸爸妈妈会为我做很多好吃的。

      聊家常的时候又聊到了爷爷和奶奶。说现在日子好过了，可是他们二老却没享福就走了。

       然后全家就会陷入沉默中。

       我们遗憾又有什么用呢？

沉默又有什么用呢？

       初二我和弟弟给爷爷上坟，天那么冷，爷爷在地下是不是也特别冷，我很心疼，很想哭，苦他为什么不等着我接他回城里住，哪怕是住上几天，也不枉他老人家疼我爱我那么多年。

       这是我婚后送给爷爷的第一碗饺子。

      那饺子被烧成黑色，烧纸烧的正旺，我跪在地上，哭泣着，爷爷，您回来吃您的妮给您包的饺子吧！现在我会包很多种饺子了！

       泪眼朦胧中我看到饺子仿佛变成一盏明亮的灯，它照亮了爷爷回家的路。

     守着他的墓地，犹如望见我可亲可敬的爷爷，他在天堂，我望见他朝我微笑。

简介：王芹大辛庄街道中学一级教师，爱好读书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