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吹过
文/陈春海
一场大雪过后,刺骨的寒风就像大海的波涛,重复着“强弱弱”的节拍,从柏林山方向一浪推着一浪吹进盐源坝子,肆无忌惮地在盐源坝子里横冲直闯。
路边的树木被寒风剥去了外衣,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像一个瘦骨嶙峋的秃顶老人,受不住寒风的袭击, 在寒风中摇曳着。冬天的乡村,没有了绿色的点缀,显得有点破败,有些冷清。人们为了躲避寒风,一到下午就早早地蜷缩在屋子里,在屋子里点燃一盆钢碳,围坐在火盆旁,借着钢碳火发出的热量,驱赶着从屋外侵入的寒气。
大抵是春天快要到了吧,因为,寒风吹过就是春天了。
在我的记忆里,春天是生命的勃发,希望的憧憬。迎着从柏林山方向吹来的寒风,春天的容颜无数次地在我的眼前浮现,春天的脚步也无数次在我心里留下回声。
记得我刚参加工作的第一年,在那个寒冷的冬季,在一个寒风呼啸的夜晚,我独自一人住在一所偏僻学校的一间破破烂烂的屋子里,呼啸的寒风拍打着教室破烂的门窗,发出吱啦吱啦的声响,像是要把整个学校都掀翻一样。学校里,我独自一人在一盏昏暗的煤油灯下看书、备课、批改作业。
天刚蒙蒙亮,我突然被窗外的声音惊醒了。我猛一抬头,窗外的村庄竟然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白雪的反光将我的寝室照得格外的明亮,学校周围显得更加的寂静了。我惊喜地发现,敲窗的竟然是窗外的那棵红梅。风吹红梅,梅枝晃动,晃动的梅枝碰到了我的窗棂。当我第一眼看到窗外的那棵红梅时,被它在风雪中动人的身姿打动了。那是多么动人的一幅水墨画,屈曲盘旋的枝干间积了一层沉甸甸的雪,可是枝干却没有被积雪压弯,依旧傲然挺立着。片片鲜红的花瓣,托着白雪,迎着寒风,傲然怒放,吐出一缕一缕的清香,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梅枝敲窗,是多么美妙的预兆。我立刻起床,急忙打开窗户,让托着积雪结满花蕾的梅枝进入我的小屋。窗外,寒风还在呼啸,但我已经明显感觉到春天就要到了。望着寒风中盛开的红梅,我情不自禁地欢呼:“你好,春天,我会像窗外的红梅一样,迎接你的到来。”
从柏林山方向吹来的寒风依然肆无忌惮地刮着,我望着那些枯秃的树木,看着寒风中最后的那片叶子,让我突然感觉到了生命的价值在于抵御寒冷。
我时常会想起2017年那个寒风呼啸的夜晚,我突然胃部剧烈疼痛,爱人急忙找来治胃疼的药让我服下,却没有任何效果,只好半夜三更往县医院跑。县医院急诊门诊的医生给我开好检验单,对我进行逐一检查后,急诊门诊的护士便给我挂上液体,待液体滴完,天已大亮了。这时,疼痛终于减轻了,爱人悬着的心终于稍微放宽了一些。
寒风依然在呼啸,给人一种特别寒冷的感觉,大街上的行人都穿着厚厚的衣服,用围巾把头裹得严严实实的。由于学校还有一些紧要的事情需要及时处理,我顶着刺骨的寒风,一大早就到学校上班去了。刚到学校不久,爱人打来电话,说是昨晚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我得的是急性胰腺炎,必须马上住院治疗。
待我从学校赶回医院,爱人已经把住院手续全部办理好了,主治医生听说我一大早就去上班了,他看了看我,冷冷地对我说:“不把自己的病当回事,真是个工作狂,你不要命了,你知道吗,胰腺炎是要命的呢。”
我在县医院住了一个星期,病情却得不到控制,越来越重了,由于病情危急,一大早主治医生就把我的爱人叫去,告诉我的爱人,县医院已经尽力了,但医院条件有限,始终控制不住我的病情,建议爱人立即将我转到攀枝花市中心医院治疗,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县医院很快就给我办理好了转院手续,去攀枝花市道路崎岖,路途遥远,待赶到攀枝花市中心医院已是下午五点多钟了。由于病情危急,攀枝花市中心医院很快就把我安排进了内科住院部住院。在住进医院的十多天里,我连一点米汤都不能喝,每次喝一丁点米汤下去,胃部就会剧烈的疼痛,让我因此昏迷过两次,爱人守护在我身边着急得不知所措。
这年的冬天对我来说,是我有生以来遇到的一个极其寒冷的冬天,每次我从昏迷中醒来,爱人长长地松一口气,对我说:“你可醒了,你要吓死我了。”
看着爱人惊慌失色的样子,我很平静地安慰我的爱人:“没关系的,你放宽心吧,我一定会熬过去的。”
经过医生的精心治疗,我的病情终于有了好转,但是我的体重却一下减少了将近20斤。这时,住在我病床旁边的一位60多岁的老人,见我有了一些精神,翘起大拇指对我说:“真佩服你,面对严重的病情,是那样的坚强与淡定。”
是的,虽然这次病痛差点夺走了我年轻的生命,但我却很淡定,因为我觉得每个人的生命本身就像大自然的四季交替,在短暂而又漫长的生命历程中,每个人都要一次又一次地面对冬天的挑战。当冬天来临时,生命的起伏就像潮起潮落的大海,我们如同大海中孤独飘零的船只,不断在潮起潮落的大海中寻找着生命中的每一个春天。
由于病情好转了,我终于有精神与旁边的这位病友交流了,他告诉我:“我家就在医院对面的山那边。”说完,他抬起手,指着窗子外对面的那座小山丘。
他接着对我说:“我比你来得早,已经在这间病房住了快两月了。”
我问他:“叔叔,你得的是什么病哦?”
“我得的是肝癌晚期,一个月前做了肿瘤切除手术,但是,由于发生了病变,伤口一直不能愈合,所以,就一直住在这里了。”他的语气显得十分的轻松,根本没有任何的沮丧、悲观与恐惧,如果不是他自我介绍,根本看不出他是肝癌晚期病人。
在后来的几天里,我发现他身边没有亲人来陪伴,只是偶尔他的爱人和女儿会到医院给他送点好吃的,与他摆摆龙门阵。
于是,我好奇地问他:“叔叔,你家里怎么不来人陪伴你呢?”
他告诉我:“我只有一个女儿,她在市里一个重要部门上班,特别忙不能耽搁,女儿的孩子还小,老太婆要帮她照看孩子,我怕影响女儿的工作,所以不让她们天天来医院。还好,你看我的精神不是很好的吗?”说完,他向我做了一个很潇洒、很轻松的动作。
经过近一个月的治疗,我终于完全康复了。在与这位病友告别时,我告诉他:“叔叔,凭着你的坚强,你的乐观,你一定会像我一样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天,迎来明年的春天。”我潇洒地向他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但也许这已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冬天了。记得10多年前,我的父亲与他的岁数差不多大,虽然面对剧烈的病痛,父亲总是坚强地一咬牙,不发出一声的呻吟,但是,父亲却还是被那个寒冷的冬天给留住了。但无论如何,我都要衷心祝福这位坚强、淡定、乐观的病友能够迎来生命中的一个又一个春天。
从柏林山方向吹来的寒风依然在不停地刮着,一棵棵梅花开始在寒风中次第绽放了。那绽放的梅花告诉我,寒风过后,就是春天了。
作者简介:
陈春海,四川省凉山州盐源县人。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青少年文学艺术联合会委员,凉山州作家协会会员,凉山州书法家协会会员,盐源县作家协会副主席,盐源县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出版个人散文集《岁月沉香》,有多篇散文在《人民日报》《四川经济日报》《西南商报》《华西都市报》《成都日报》《国防时报》《德州晚报》《鄞州日报》《散文家》《中国乡土文学》《中国乡村》《乡村作家》《凉山文学》等报刊杂志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