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笺
文/郭茂丰
檐角冰棱渐融时,总疑是东风偷换了砚台。一夜之间,案头枯笔忽生新绿,原是窗棂外探进半枝垂柳,将早春的私语细细织成透明丝帘。残冬的霜色被染作青黛,恍若宣纸上晕开的墨痕,而柳梢那抹鹅黄,恰似李煜笔下"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的未干泪痕。
晨起推窗,忽见一枚被绒毛包裹着的蒲公英种子,向着我的窗口飘过来,我赶忙吹出一口气,改变了他的飞行轨迹飞向远方,我在想,这枚种子也许是感知到了春已暖,正急切的寻找着它理想中的栖息地,祝她好运吧。出门晨练,见廊下泥地上零落着几片残瓣,恍惚听见杜工部在吟哦"黄四娘家花满蹊"。卖花妪挎着竹篮穿行其间,鬓边簪着新折的迎春,暗香随步履流转,竟比枝头更惹人怜惜。忽觉肩上落了片花瓣,低头方知是玉兰乘风远嫁,这飘零的姿态,竟与李煜"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绵长别绪悄然重叠。
暮色四合时最爱临水观燕。那些剪刀似的尾翎掠过水面,剪碎一池星子,倒教我想起东坡居士"卷地风来忽吹散"的句子。忽见双燕低徊不去,原是衔着新泥要在旧梁间筑巢,这般执着竟与李煜"一重山,两重山"的守望别无二致。待要细看时,它们已翩然没入柳烟深处,唯有呢喃声在晚风中萦绕不去,仿佛在低诉着"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的永恒怅惘。
昨夜雨疏风骤,惊觉庭前海棠已零落成泥。倚栏轻叹间,忽见墙外探出半枝杏花,怯生生擎着胭脂色的灯盏。这分明是白乐天"红杏枝头春意闹"的续篇,却又暗合晏殊"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惆怅。檐角铜铃轻响,恍惚听见李煜在吟唱"流水落花春去也",而垂花门外的青石板上,苔痕已悄然漫过三载春秋。
闲翻旧书,见夹在扉页间的半片蝶翅,不知是哪年落下的标本。如今想来,许是春日游园时误入庄周梦里的蝶魂,化作书签在此守候三载光阴。窗外新燕又在衔泥,恍惚听见李清照"惊起一滩鸥鹭"的吟唱穿越时空而来,惊醒了沉睡在宣纸上的墨痕。案头茶烟袅袅,茶汤正泛起李煜词中"问君能有几多愁"的涟漪。

暮春的晚风掠过西窗,卷起诗稿上的墨迹。那些被东风翻阅的唐宋词笺里,李煜的"雕栏玉砌应犹在"与我的新句"旧巢新燕语匆匆"正在纸页间相逢。檐角垂落的雨丝,将海棠的残红绣进青瓦,而时光的针脚,正将春光细细缝进岁月的绸缎,等待下一个轮回的苏醒。

作者简介:
郭茂丰,自由撰稿人,曾任电力行业报记者多年,在各类各级报刊杂志及微信平台上发表通讯、小说、散文、游记等作品三千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