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社会小说《世外》

——欧阳如一

第四十一章、样板工程

老李总说要做“变相房地产”，具体怎么做他却不知道，就对高见岭说：“高博，你跟你媳妇说的话，把别墅做成办公楼什么的，风把你们俩说的话刮进了我耳朵，这可不怪我啊。可我没听全，你再跟我们说说，我就把石根花叫来见你。”

还有偷听人家两口子说话的，小李和岳秀笑，苏晓不作声，岳秀说：“我给你们俩做见证。”

高见岭想：“老李百般不告诉石根花的下落真可能只听到只言片语，并不了解，这才不告诉我。”说：“告不告诉我您就凭良心吧。”对大家说：“首先，你们村那三千亩河滩地是一大资源， 得利用起来。这是条季节性河流，挖沙是靠天吃饭，要用河堤把水束起来，做成水景园林，腾出地来搞养殖和种植，即使不能做成户外运动项目，也能做成这个缺水地区的渔家乐，环太行山旅游项目，这是铁杆庄稼，无烟工业，收入肯定超过种地。”

老李总认可，说：“土地承包后我们村的人就散了，不能像过去生产队集中力量做大事，也是没有好思路。”

高见岭说：“其次，指望利用国家补贴来做项目的想法不对，国家制订补贴政策的前提是想以很少的钱调动更多的钱，而且拿到国家的钱你就得先投入，验收合格后才能给你。那些说包装一下就能拿到国家的钱的不是不懂就是骗子，当然也有通过关系拿到钱不投在项目上的，早晚出事儿，不要侥幸。”

老李总赞同，说：“我听说滑雪项目就是国家出钱地方政府‘配资’，比例不能低于50%，我们临河哪有钱？再不就是企业已经投入了，在冬奥期间国家给点补贴，等于帮你搞搞促销，嘛事儿不当。”

高见岭发现这老头真聪明，说：“董总不让我们动那笔钱，我们从银行开出资信证明说我们账上有三个亿总可以吧？这就是马克吐温的《百万英镑》，不用动却有钱花，所以我说，他已经帮咱们的忙了。”

老李总问出纳员岳秀：“能开出来吗？”

岳秀说：“能。”

老李总说：“你是说因为咱们账面有钱企业就肯垫资？大不了给他们利息。”

高见岭说：“对。银行就经常做这种生意，没钱贷给你，就给你开一张定期的‘承兑汇票’，比如一年期，以它的信用做担保，你就可以拿它进货，供货的单位急着用钱就会拿它到银行‘贴息’，把承兑汇票里的钱取出来，给开承兑汇的银行会要求你在它那边开户，好控制你的资金，不至于让自己的信用落空。”

老李总一拍手：“这不就是卖数字吗？招都让银行想绝了。”

苏晓说：“国际结算都是这么做的，叫‘信用证’。”

小李说：“咱们可以把给垫资单位的结算时间放远点，做短频快的项目，赚了钱再给他们钱。”

这对垫资企业是有风险的，高见岭说：“这就得‘以短养长’——什么是短？养鱼、种藕、抢在冬奥前搞滑雪场，当年就能有收益；什么叫长？基础设施建设和户外运动项目。”

老李总由衷感慨道：“高博是我们的智多星啊。”

高见岭说：“还有一个项目能当年见效，就是做变相房地产——在我们的水景园林中做高端别墅，以运动员休闲度假的名义，因为它基本零地价，就会做到环境好、配套好、建筑标准高、售价低，卖带房子和运动项目的全员卡不卖房，允许在内部转让还能升值，这就是变相房地产。”

“真高啊！”老李总转念想：“卖不出去怎么办？”问：“这得多少钱一平方呀？”

“精装修带家具、电器提包入住，每栋配一亩地的园子，建造成本每平方大概四千，能卖到每平方五千，同样的别墅临河没有，邢台有价格高还没咱们的条件好；我规划了五十栋，每栋建筑面积两百平方，单价一百万，邢台和它周边十五个县的有钱人都会买。”

这一单生意就能赚一千万，老李总拿出了他老村支书的劲儿说：“万山，你让你爹出钱，咱家也买一栋。岳秀、苏晓，你们俩也各买一栋，苏晓没钱就高博出；我让咱们村的大户和县领导都买一栋，一个小区就成了。”

苏晓瞅瞅高见岭，有点不好意思，岳秀说：“姐，你的钱我出。”

高见岭说：“我也买一栋。”他想得是给夏青而不是苏晓，说：“哎李哥，我把我的话跟您说了，您得把石根花的下落告诉我呀。”

老李总摸摸几乎谢顶的脑袋，说：“是风把这件事儿吹到了我耳朵里的，我得再问问风。”

大家就笑这老爷子真会耍赖。

听说小李村要上大项目材料商、设备商、建造商、销售代理商就像蚊子似的往上叮，看到规划方案通过他们就像苍蝇似的整天围着那三代村支书转，参加了开工典礼李志和家的大门就关不上了，随时有人上门来他家喝酒或请他们到外面吃饭，大李想插手他父亲不让，小李不知道怎么办就推给了他爷爷老李，老李一概来者不拒也不答应，这回好了，他把三个亿资信证明一亮，先做一个桃花岛别墅区，要求垫资到主体封建顶再按进度结算，一问谁干就上来了一家实力雄厚的大国企，不是卢开福说得那家替岳秀把工程款挣回去的公司，岳秀这才知道她和这老头的交易结束，用半年的青春换了好房、好车、好表和两百多万现金，虽然前两样是别人的名，可这富婆她还得装，因为一过上这种日子就回不去了，就由衷佩服苏晓，她洗脚上岸做回了她自己。

高见岭从老李家的正房搬到了不到一百米远的工棚住，公司懂工程的只有他一个，他又是勘测、又是放线、又是钉桩、又是监工，还得亲自指挥做榜样板，忙得不亦乐乎。开始他还每周回老李家洗澡、换衣裳，和苏晓睡一觉，可房事基本办不了了，人的身体上好像有个开关，一到岁数那东西就不好使。后来苏晓就去工棚陪他睡，隔墙有耳，她想做点刺激这老头身体的事都做不了。再后来连民工都知道他们是临时夫妻，他们就只在每天中午一起吃顿饭，维持着亲密关系。

高见岭亲自指挥做榜样板房是因为他画的施工图连做过大工程的施工单位的高工都看不懂，他说：“我给你们的工程取费不减，你们得替我把造价减下来。” 结果原来预算的每平方造价两千变成了一千五，经检测工程质量却有提高，他是这么做的：

地基：别墅临河而建，下面是淤泥层，常规的做法是换土和打水泥桩，高见岭要求在淤泥上排满两米深的木桩，施工单位的人说：“高博，木桩是会烂的，地基怎么能承重？”他就拿出古人的做法给他们看，说：“木桩会和泥沙形成持力层，你们不签字我签字，法律风险我承担。”这一招就节省了10%造价。

结构：四层以下建筑的常规的做法是“简易框架结构”，也就是用钢筋混凝土梁板柱加砌体做围合，高见岭要求做“竹筋混凝土”，施工单位的人说：“高博，这在我们看就是抽筋扒骨、偷工减料，质监站能同意吗？”高见岭就拿出日本人的做法给他们看，说：“竹筋和混凝土的膨胀系数与钢筋和混凝土的膨胀系数一样，却比钢筋更轻、更强。”施工单位只能照办，这一招又节省了20%造价。

墙体：高见岭要求尽量用“生土材料”，用河里的沙砌河里的鹅卵石，房子好像披着“豹皮”屹立在人工岛上，想想就让人激动。可鹅卵石溜圆，砌不住，高见岭就请来山里的瓦匠给工人做示范，还用特殊配方的三合土当水泥，又保温又结实。施工单位的人说：“高博，您省了钱却费了工，背着抱着一般沉。”他说：“就这一项咱们的四节一环保的水平就提高了好多，我们宁可在这方面多花钱。”

管线和设施：高见岭要求所有管线都用最好的，电器和分户取暖的燃气炉也要最好的，他说：“我省下钱就为了花在这些地方。”

建筑内外装修高见岭也要求按高标准。

按照合同施工单位进场六个月就得给结第一笔账，高见岭却让他们进场后派人来观摩他做的样板房，就这么窝工两个月，取得成果后他让五十栋别墅流水作业一起上，一个月就把那座四面环水的小岛变成了一座欧洲地中海风格的城堡。

这时候老李总已经把五十栋别墅全部卖出，收到了30%房款，对高见岭说：“兄弟你真有本事，就是价定低了，这五十栋别墅咱们才赚一千万。”

他们俩就都笑对方空手套白狼还不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