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散而神不散”
作者/刘小军(行唐)
“形散而神不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一个新闻专业的学生提出的。这句话一经提出,就得到了文学界普遍的肯定,并受到散文作家们的追捧,并在相当长时间里被认为是散文写作的不二法门。然而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有人对这句话提出质疑、甚至反对。质疑反对者中最出名的当属著名作家贾平凹和“学界泰斗”“散文名家”季羡林。贾平凹认为,过分强调“形散而神不散”、固定一种文体的写作模式,很可能会阻碍散文主题多向度写作这样一种有趋势化倾向的写作方式,并可能削弱散文相比其他文体更具有“创作自由度”这一属性。季羡林认为,好的散文在结构和材料取舍方面都是很讲究、很严谨的,因此散文不应该“形散”。对于上述二人的观点,我不作分析、评断,我只想说一句:这么多年过去了,因为有很多人赞同、也有一些人反对,这反而使人们对这句话理解得更深、使这句话更广泛地深入人心。
事实上,“形散而神不散”,与其说是一种文学主张,还不如说是对一种成功文学创作经验的认识、总结。这个我们以鲁迅散文为例。鲁迅最“散”的散文,我认为是《朝花夕拾》,而《朝花夕拾》十篇中最“散”的,我认为是《二十四孝图》。鲁迅这篇《二十四孝图》,出奇的“散”,“散”到甚至有人认为这篇散文有前后内容、文体分裂之嫌。然而我认为,这篇散文虽然很“散”,但它却恰好体现、诠释了什么叫“形散而神不散”。《朝花夕拾》写的是鲁迅青少年时期的生活片段,而鲁迅满怀真情回忆、叙写这些生活片段时又表现出对现世社会的批判——事实上我们可以认为,鲁迅正是由于对当时社会强烈的不满和愤怒才暂时“思想隐居”而创作《朝花夕拾》的。正因为此,文中甚至还掺杂了他和“文敌”们的“论战”。对往昔生活的追忆,对现世社会的批判,对“文敌”们幽默地讽刺,这三者合起来不可谓不“散”,然而,鲁迅却把这貌似不相干的三者有机地合写在一篇文中;读者读起来不但不觉得“散”,深入读进去反而给人一种妙趣横生的感觉。而这种情况集中就体现在《二十四孝图》这一篇中。鲁迅这篇散文的“神不散”,不应看做是指主题不分散,而应看做是作者对“反对白话文”和“二十四孝图”中几种所谓“孝行”这两种事物——在鲁迅看来这两种事物的性质是一样的——深恶痛绝的态度并情绪是相同一致的。其实鲁迅这种散文的写法,我认为本身就具有现在有人所写、所倡导的主题多向度写作。另外,鲁迅在《朝花夕拾.小引》中说:“这十篇……文体大概很杂乱”,“文体杂乱”,我们大可以理解为就是“形散”。(鲁迅的散文,写得最好的、或说文学成就最高的,我认为当是《记念刘和珍君》。鲁迅这篇散文,不要说放在现代、当代文学里面,就是放在《古文观止》里,甚至放在整个中国文学灿若繁星的散文星空里,它都是最大、最亮、最耀眼、最光彩夺目的那一颗。而单就散文在“形散神聚”这一点的文本意义而言,鲁迅的《朝花夕拾》虽不应被看做具有示范意义,但足可以给我们的散文创作带来很大的启示。)
中国古代留下了很多文论名言,比如“文以载道”“艺无止境”“文无定法,文成法立”“功夫在诗外”“文章合为时而著”“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觉得“形散而神不散”这句,很可能会像这些文论名言一样,也将流传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