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青龙山
文/田野麦浪
这几天,农场里的气氛很诡异,女人们一碰面总压低声音,悄悄地嘀咕着面露惶恐。听说总场那边都来人了。后来才知道,原来分场派去山里垦荒的地方出事了。什么情况?闹鬼!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尽管分场的头头脑脑们三令五申捂着压着,不让垦荒队员们对外说,但最终分场里的人无论大小还是人尽皆知。
其实,山那里的垦荒活动原来进展非常顺利,但自从烧毁了住处右侧的那片芦苇后,怪事就接连不断。先是有人大半夜听到门外有人说话,后又有人夜里听到这山谷里婴儿啼哭声,甚至还有人听到可怕的喊杀、搏斗声。这些声音常常闹腾了一阵,又忽然消失,来的莫名其妙,去的无影无踪,这让垦荒队员们个个胆颤心惊,惶惶不可终日。因为害怕,这么多个大男人晚上睡觉硬是不敢出门,就连夜里小便,也用几根竹筒搭成一条长管通向屋外,站在屋内解决。
那年父亲也是垦荒队的队员,有天我听母亲在家里就这事问父亲,父亲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叫母亲别担心。总场的人下来调查,还去了山里,可他们什么也没搞明白,几天后就回去了。不过自闹鬼事后,分场派去山里的队员们不肯再回到山里,加之总场后来换了领导,新上任者对分场的垦荒事不太热心,分场领导也就顺坡下驴,这事就这样有头没尾,不了了之。
第二年的一天,父亲因木工活需进山一趟,这次竟破天荒答应我同去,这让我欣喜万分,因为这之前我曾多次要他带我进山,均被他拒绝。那天天刚发亮,我和父亲早早吃过早饭,便赶着出门。
父亲早年在省城的铁路局工作,那个年代在村里的乡亲们眼里,他也算是一个有出息的人了。可六十年代初,他那点工资维持一家七八口人的生活,便毅然辞职回乡。先在村里干了一阵,后又碾转往返、几经折腾,最终在这个农场里安下了家。有次饭后茶余我曾问父亲,当年那么轻易放弃工作不后悔吗?父亲并不说话,只是从里房的抽屜里拿出一张发黄的老照片给我看。说照片上这些当年同事,他走后大都分配到沿海各省的铁路部门,有的后来还升了官。他说刚辞那段,单位还先后两次来函让他回去,但他最终没有回去。他说成年人做事,无论结果如何都得自己买单,再说现在这样他也没有什么觉得不好。
父亲虽然没有工作,但他的脑子极为好用,手上的活很多一看就会。这不今天进山,就是为给邻近驻地的地质大队几个老乡做家俱备料。他说答应人家的事要记在心上,能快就不要拖。所以他一进山就忙个不停,锯、砍、劈,根本顾不上我。而我太小什么也帮不上。我想父亲今天肯带我进山,除了我时常缠着他外,更多的还是想让我早点见识一下山,这山里的孩子总是要和山打交道的。
或许是第一次进山,这一入山我对什么都感好奇。这曲曲折折、落满黄叶的崎岖陡峭小路,长相怪异、浑身长满花纹的百年古树,低吟浅唱、羞涩地躲藏林间、又不时展现在眼前的小溪流水,还有这相互缠绕,难解难分至死不肯分离的枯木青藤,以及路旁、山边各种各样的无名花果,每个都能引起我的极大兴趣。一路上我东瞧瞧、西看看,不是父亲的一再催促,怕是要迷失在这山里了。
这山里的时间过得真快,时光仿佛被按下了快进健。记得早晨刚进山的时侯正当日出,转眼间已过正午。我和父亲用过母亲给我们准备的午饭后,太阳就慢慢偏离树梢移向他处。父亲用过午饭,稍做休息很快又投入工作,而我却没有早上刚进山时的那股热情。一个人无所事事的来回踩在这满是枯枝黄叶的泥土上,心里便有了回家的念头。父亲似乎也感觉到我的心思,他忙完手中最后那堆活后,终于带我走出山涧,并沿着来时的最后那个岔口,来到另一个山谷。
看来今晚我和父亲将要住在这里了。我望着灰朦朦的天空,站在谷边向外看去,向上看不到谷顶,向下瞧不见谷口,只见脚底的溪水顺着谷势将山谷分成两半。左岸是一片开垦后又已荒芜的土地,右岸离溪不远处孤零零地坐落着一座木屋。走进木屋,虽无人烟但并不杂乱,看得出应时有人来往。父亲很快有屋内找到一个木桶,并从溪里提了一桶水回来。双从随身的布袋里倒出些米来,涮锅、淘米、生火、做饭 。
晚饭后,父亲坐在木屋前的石头上抽着自卷的纸烟,我紧依在父亲的身旁,百无聊赖地一遍遍看着头顶的天空和模糊的山谷。今天是农历十六,按理应有月光的,但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下就是不肯露头。山谷里静悄悄的,只有父亲点燃的烟火在夜幕中一闪一闪地亮着红光,偶尔从谷顶那传来几声夜游鸟儿的惊叫声让人心怵。木屋前这排灌木也借机作乱、相互挤眉弄眼,恶狠狠盯着木屋、盯着我。父亲在石头上没坐多久便起身入内,而我不想这么早把自己关进屋里,但又耐不住父亲走后一个人的恐惧,只能极不情愿的也跟着父亲进屋。
这屋内的状况比屋外更加糟糕,黒洞洞的空间黑得象墨汁一样浓稠,没有一丝光亮。我躺在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我,每一个角落都隐藏着让人未知的恐惧,这是一种无言的惊悚,它让人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我瞪大眼睛,一次又一次试图看清黑暗中的一切,但房内除了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这个时候,不知为啥,脑海里忽然掠过去年农场里传说得沸沸扬扬的闹鬼事来,心想这个木屋该不会就是那个可怕现场?偏偏这时北角的屋梁下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开始以为是老鼠,再听又感觉不像,这老鼠走路是不该贴着木头由上向下慢慢滑动的。这让我又想起傍晚进门时,灶台上盘距的那条大蛇来。那蛇通体乌黑,全身卷成一盘,露出的脑袋竖在中央左右晃动,见人打扰口里吐着长长的蛇信,警惕地盯着我和父亲 。父亲却让我别怕,他说蛇的外表看似吓人,其实并不坏,只要你不惹它,它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的。他又说有这蛇在,屋内应该少老鼠,而老鼠才是这世上最让人讨厌的东西。父亲说完这话,那蛇象通人语,不一会就舒展身体,懒懒的起身,慢慢的滑下灶台向外溜了。难道这个时候这条黑蛇它又溜回?或者屋内这个灶台本来就是它的属地,而今晚无意被我和父亲占领了?
不知是白天玩得太嗨,还是这第一次进山消耗着太多的能量,躺在木床上的我,此时尽管满脑子胡思乱想,终架不住困意一阵阵来袭,终于慢慢地闭上眼睛,昏昏睡去。不一会,朦胧里只听门外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仿佛有人从谷底的空中缓缓走来,,,,叩、叩、叩,,,,叩、叩叩,有人敲门。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心跳瞬间加速。黑暗里我甚至看到门外它那模糊的身影和带毛的双手。父亲象也感到什么,可他喃喃的咕噜两声,翻了个身竟然又睡了过去。这个时候黑幕里突然有团黑影向我扑了过来,一双冰凉的双手几乎就要卡住我的双喉…我拼命的大声呼喊,惊恐的挣扎,但喉咙就象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根本发不出点声来,全身软如一堆棉花 ,,,
第二天早晨,当我醒来之时,长长的木床上仅我一人,父亲早已起身不知去了哪里。望着空荡荡的木屋,我揉着惺松的睡眼,推开半关的木门向外走去。此时,鲜红的太阳已然跃出谷顶,昨晚不知何时下的大雨把山谷万物冲刷的如同洗过一样充满生机。木屋的四周安宁极了,只是一年前垦荒队员的男人们,为了解决夜里方便而架设的长长竹筒,直通通的裸露在屋外让人剌目。我禁不住张开双臂,尽情地呼吸着这沁人心脾的清新空气,木屋前昨晚那排百般变化的灌木,此时几只小鸟正站立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歌唱这早晨的美好。
用过午饭,父亲便带我离开木屋之后没再回过。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木屋所在的山叫青龙山。又听说,青龙山原是有人家居住的,大革命时期闽赣游击队员也时有人在此落脚。后因一次叛徒出卖而遭白匪突袭,尚在谷内的队员们经顽强抵抗后全部壮烈牺牲。再后来谷中的人家经不住白匪的一次次骚扰,逐渐逃离那里后再无人烟。
时间一晃几十年弹指而过,我家也早搬离农场迁往他处,但青龙山和父亲夜宿木屋的情景却时常在我脑海里浮现。我知道那天木屋里所遇到的那些,很多大概是我一年前,在农场的大人们嘴里所听的情景,梦中再现罢了。数十年的光阴任苒,风雨侵蚀,如今的我还能寻到这个木屋当年它的蛛丝蚂迹?如果今生有幸能再一次踏入青龙山,我想再一次去看看那个山谷,看看那个曾经的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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