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万木尚未萌发,柳树的枝头却率先冲破萧索笼罩,在凛冽的寒风中绽出了点点新绿,不错,那是“柳树狗儿”悄然登场了,它成为最早向人间传递春之讯息的使者。
国人素爱柳,在《诗经》中就有“昔我往矣,杨柳依依”的佳句。贺知章在《咏柳》一诗中是这样描写柳树的:“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白居易在《杨柳枝》中唱道:“依依袅袅复青青,勾引春风无限情。白雪花繁空扑地,绿丝条弱不胜莺。”吴惟信在《苏堤清明即事》中写道:“日暮笙歌收拾去,万株杨柳属流莺。”儿时的我们更偏爱“柳树狗儿”。
“柳树狗儿”,其实就是柳树花儿。小时候,我并不知道它学名叫什么,听大人们都叫它“柳树狗儿”,我也就跟着叫了。至于人们为什么叫它“柳树狗儿”,连读过“四书五经”的长辈们都只能说个大概。莫不是柳树花儿的样子像毛茸茸的小狗?
村子东头有一条蜿蜒的小沟河,沟河边长着一排高大的柳树。在残冬的凛冽中,柳树的枝干看似干枯僵硬,毫无生气,可仔细瞧去,那细长的柳枝上已悄悄冒出了一个个嫩绿的小芽苞。无需几日,细细碎碎的柳叶中间,那一串串毛茸茸、肉嘟嘟,柔着一些鹅黄、泛着许多新绿的,便是“柳树狗儿”。它们紧紧地挨在柳枝上,像是一群贪睡的小娃娃,还带着些许冬日残留的慵懒,却又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
最初,“柳树狗儿”只是米粒般大小的嫩绿小点,被一层毛茸茸的外皮包裹着,像是穿着一件轻柔的绒衣,抵御着尚未散尽的寒意。随着天气逐渐转暖,它们开始舒展身姿,慢慢变长变胖,形状愈发像小狗的尾巴,俏皮地在风中轻轻晃动。那嫩绿的颜色也越发鲜艳明亮,如同点亮了一盏盏希望的小灯。
小伙伴们对“柳树狗儿”总是充满了好奇与喜爱。放学后,总会跑到沟河边的柳树下,仰着脖子,睁大眼睛寻找那些最饱满、最鲜嫩的“柳树狗儿”。胆子大些的男孩子,会像小猴子一样敏捷地爬上树,折下几枝带有“柳树狗儿”的柳条。女孩子们则在树下兴奋地拍手欢呼,接着小心翼翼地从柳条上摘下一个个“柳树狗儿”,放在手心仔细端详,像小个桑葚似的,微黄夹杂些许浅青,一粒一粒翠玉一般,实在惹人喜爱。如同拾到宝贝一般。
我们还将“柳树狗儿”串成一串,做成漂亮的项链或手链,戴在脖子上、手腕上,或者把它们放在手心,对着阳光,欣赏那透明的嫩绿。
玩着玩着,想起了母亲的嘱托,我们便一粒一粒地把“柳树狗儿”摘下来,小心翼翼地放进小簸箕里。端回家去交给长辈。
长辈们收工回来,把我们摘回来的“柳树狗儿”,用冷水冲洗几遍,去除尘土,倒进滚开的水里烫。这时,“柳树狗儿”由微黄的浅绿变成了深绿。母亲把烫好的“柳树狗儿”捞出来,用凉水冲洗两遍,攥干,加上味精、盐、酱油、米醋……搅拌均匀,端上了饭桌。夹上一口,放在嘴里,轻轻地嚼,先苦后甜,十分清爽。那清新翠绿的品相,那醇香微苦的味道,简直叫人欲罢不能。正如《神农本草经》所载:柳花,苦,寒,无毒。解丹毒,治腹内血,止痛。
农闲了一冬的长辈们,看到“柳树狗儿”,就把沉寂了许久的农具从仓库里一件件地倒腾出来,擦拭干净,磨得锋利,等待着在肥沃的土地上一展身手。
如今,“柳树狗儿”依然每年如期而至,在故乡的河边,在春风里摇曳生姿。它总是用那一抹嫩绿,唤醒我内心深处对故乡、对童年的深深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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