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情感小说《爱是永不止息》

——欧阳如一

第二十二章：梦中桧

就在那座被郑绪岚一歌唱红的太阳岛上，我曾给艾梅讲过日本井上靖的小说《梦中桧》。故事是这样的：翌桧，是一种常绿乔木，幼时长得很像桧树。日本民间相传这种树总梦想着“明天会成为桧树”，但越长它们就越不同，翌桧长不太高，桧树却会长得冲天。小说就从这个比喻开始，海军将领的女儿田子中学时期是校花，经常遇到男生们的追求。一次班上两位男生因怀疑对方给田子书包里塞情书打了起来。故事中最精彩的一笔是一位“最优秀的男生”的拳头打在地上却浑然不觉，因为他打架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田子。中学毕业，大家天各一方，很久没有音讯，“最优秀的男生”一直不得志。一天，他被班上一位“最窝囊的男生“邀请到家，原来他成了大企业家！更让他吃惊得是他的夫人竟酷似田子，简直把他给吓到了。谜底终于揭晓，原来当年的情书竟是班上这位“最窝囊的男生”写的，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娶到了一个酷似田子的女人。更大的谜底一直藏在他心里，当年的田子家道中落，竟然沦为了歌女！梦中桧，一部喻意深远的小说。

讲上边的故事的是时候我们正在太阳岛上的一棵倒木上面对面坐着，艾梅正用小刀认真地给一只香瓜打皮，切瓣，去籽，津津有味地吃着，很享受。听完她笑道：“梦中桧，井上靖真会编故事。你讲这个故事，呃，（她被香瓜噎了一下），是把自己比喻成了那位貌似优秀却长不大的男生呢？还是那位不显山不露水却成功抱得美人归的男生呢？还是把我比作了田子？”她显然没有感受到我心里的隐忧。

“你怎么会是田子呢？”我爱怜地说，又忧伤道：“如果我们不成，我将来就找一个酷似你的人。”

艾梅愣眼看了我一下。

“说不定那时候我成了一位绅士，我就去追求你女儿明妹，就像当年哥德追求他爱人的女儿那样。”

艾梅拉我手道：“尽瞎说，我们享受爱情，这就够了。”

当晚，我们住在景德路一家很便宜的国营旅馆里，那是一种哈尔滨特有的旅馆，看似很欧洲——欧式的外立面，里面却很中国——简易的中式板条房，一踩地板房子就摇晃，一间房里有人说话整个楼都能听见。那家旅馆对旅客身份的审查很严，店员们也似有偷窥客人秘密的权力。我们就分别登记，聊到半晚，才恋恋不舍地分开。话题还由那井上靖那篇小说引起，这次艾梅对“翌桧”的比喻重视了许多，说：“《梦中桧》不会成为我们的预言，那三个人物对我们都不合适。”临别长吻，她把一颗枣“种”到了我嘴里，捂嘴笑着走了，那“种法”有点“性”的隐喻，那个晚上我们谁都没睡好。

我们在哈尔滨玩了两天一夜就回了长春，在回来的火车上送给了艾梅一首新诗。

丁香

原来是会长大的

爱疯的她

原来是会变得羞怯的

当她消失了一个世纪

当她重返于你的眼前

她只轻轻一笑

你便吓了一跳

你只想到一个字

花

花

原来是会凋谢的

每年的五月也是会过去的

她沉默，其实是在等待

她黯然，其实就快怒放

你为何不回她一笑

让她给你一座花园

为了这苦涩的女孩

丁香

艾梅看诗后说：“感觉不错，可我真不懂诗。”

“你看能拿出去发表吗？”我问

“如果是写给我的，就放着。”她说。

因为这句话，我的许多作品压到至今。

列车长鸣，穿过松嫩平原一望无际的青纱帐，把那座俄罗斯风格的城市远远地抛在后边，离长春越近我们的心情越沉闷。欢乐是暂时的，分别是长久的，回到学校我们就会变成陌生人。后来我多次拜访这座城市，甚至受到过国家级专家的礼遇。我曾向当地官员由衷地赞美过这座城市：秋林大街、斯大林公园、防洪纪念碑、松花江、太阳岛……他们恨不能让我当这座城市的第二个荣誉市民，（第一个荣誉市民是歌手郑绪岚），他们不知道我这是在追述二十多年前那段陈年旧事，思念我的爱人。

自那次我们离开哈尔滨，这座城市就不再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