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年轮》
王博
三月的风掀开日历，阳光在您鬓角镀一层金箔。那些碎银般的发丝总让我想起您年轻时的模样——油灯下织毛衣的麻花辫，井台边洗被单的碎花头巾，在岁月褶皱里渐渐褪成雪色。
您用血肉为我筑过第一座城池。脐带是生命的缆绳，在羊水的潮汐里轻轻摇晃十个月。分娩时的血浸透被褥，却浇灌出我最初的啼哭。如今我掌心的纹路仍蜿蜒着您疼痛的河床，每次合掌都是对生命源头的叩拜。
清晨的露水沾湿您围裙的褶边，您把日子揉成面团，在铁锅里煎出金黄的太阳。油盐浸透的指节总把鱼肉剔成月牙，将碎布头缝成布老虎。那年藏在书包夹层的鸡蛋，至今仍在记忆里保存着余温。
皱纹在您眼角织成渔网，打捞三代人的春秋。您把孙儿的乳牙穿成风铃，老花镜片里沉淀着整个家族的倒影。当暮色漫过藤椅，您仍固执地擦拭全家福相框，像擦拭蒙在时光上的雾霭。
您教我认字的手掌结满茧花，那些茧子里开过最朴素的花。暴雨天撑来的油纸伞，雪夜里掖被角的温度，迷途时牵引的力道，都在茧纹里长成年轮。您把谚语绣在粗布衣上，让正直长成我的脊梁。
如今春阳暖着您的藤编摇椅，我数您手背的老年斑如同数星星。那些被岁月压弯的脊椎，曾为我扛起整片屋檐。妈妈，请允许我把您的白发编成诗笺，让每个字都浸着槐花香——在三月的光晕里，您永远是梳着麻花辫的姑娘。
2025年3月8日于西安浐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