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荐评】
《月亮山下》这部长篇小说作者来自首个“中国文学之乡”。
这是一部跨越了五十年的西海固脱贫史。
这里讲述了一个顶天立地的西北汉子、两段催人泪下的爱情故事、三代人战胜“苦瘠甲天下”的不懈执着,月亮山终绘就一幅“西部福地,吉祥如意”的画卷。
——闫宏伟 宁夏作家协会副主席
第五章
何凤治和周思甬这两个搭档随着夏收的结束被分开了。
何凤治被安排到打麦场上码麦垛。因为麦垛的高度在十米左右,往麦垛上扔麦捆是个力气活,一般需要两个人配合,在麦垛上中转一次;但何凤治一次就能将麦捆扔到麦垛顶上。
周思甬则被安排到糜子地里堵麻雀。堵麻雀这活儿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和他一起堵麻雀的还有一个人,名叫曹庆儿。
因为曹庆儿平时做事想问题脑子转得快,鬼主意多,有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叫“鬼猴儿”。他本人对这个绰号也并不反感,而且默认了,所以有人喊他鬼猴儿时,他就很自然地答应着。曹庆儿中等身材,体格偏瘦,黑皮肤,小眼睛,尖鼻小嘴,说话时两只眼睛骨碌碌乱转,走路很轻快,干活很麻利;说话声音很高,语速很快。曹庆儿是贫农成分,家里是几代的穷人。
曹庆儿有两个姐姐已经出嫁了,现在家里只有他和老父亲两个人。他母亲在生他的时候大出血去世了,是他奶奶操心把他拉扯大的。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后,他和父亲相依为命过日子。曹庆儿是爷爷奶奶惯大的,爷爷奶奶对他百依百顺,曹庆儿从小就不大听话,不喜欢干活,好吃懒做。现在已经快二十岁的人了,家务活从来不做,几顿饭也要父亲做,父亲也拿他没办法。生产队里分配的农活,曹庆儿没有一样能干好的,因此,队上经常给他安排一些无关紧要的活儿,让他能混上工分就行了。因为曹庆儿家是正儿八经的贫农,队上的干部也拿他没办法。再说,曹庆儿父亲在队上干活是一把好手,大家也就不看僧面看佛面,对曹庆儿不怎么较真了。社员调侃说:“庆儿吃
饭端大碗,干活经常溜地边。”堵麻雀这活儿不太重,曹庆儿比较乐意干。
周思甬和曹庆儿两个堵麻雀的范围是五十几亩糜子地,任务是通过大声呼喊和驱赶麻雀的办法,尽量不要让麻雀吃了糜子。
周思甬能干上这种堵麻雀的轻活,还多亏了曹庆儿在队长跟前美言了几句。曹庆儿给队长买了两盒大前门牌香烟,然后软缠硬磨地让周思甬干上了堵麻雀的差事。当然,曹庆儿让周思甬和他一起堵麻雀,也有他的意图和打算。曹庆儿没有念过书,斗大的字不识几箩筐,致使他偷着倒腾点小生意时连简单的账都不会算,有好几次因算错了账,吃了大亏;他曾经想当生产队上的记工员,但连社员的名字都不会写,只好作罢。曹庆儿在生产队劳动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倒是红柳镇二、五、八的逢集日他每集都到。
曹庆儿在红柳镇集市上也没做什么大生意,一是没本钱,二是不识字,不会算账。他只做些投机倒把的小生意,专门贩卖布票和棉花票。那时候对投机倒把查得很严,他都是背着本队上的人偷偷地做,生怕别人知道了。
红柳镇地处黄泥河上游,是两省三县交界地带,有“鸡鸣三县”之说。
红柳镇附近的河滩、河谷和沟坡上生长着茂密的红柳,红柳镇便由此得名。
红柳的学名叫柽柳,因枝干是红色的,故称红柳。红柳有较高的药用价值。
高寒的自然气候,使高原人很容易患风湿病,红柳春天的嫩枝和绿叶是治疗这种顽症的良药,使多少人摆脱了病痛的折磨。因此,当地老百姓又亲切地称它为“观音柳”和“菩萨树”。红柳不但耐瘠薄,而且特别耐盐碱。黄泥河的水是苦咸水,盐碱度很高,红柳镇的河滩上一年四季泛着白花花的盐碱,除了盐蒿外,几乎再没有其他植物生长。但红柳却在这样的盐碱土壤环
境中生长得很茂盛。
红柳镇的集市比较大,每逢集日赶集的人特别多,但由于经济不发达,集上的货物一是品种不多,二是数量少。曹庆儿虽然每逢集必到,但贩卖的布票棉花票数量并不多。他把布票棉花票低价收进来,再以高一点的价格卖出去,赚点蝇头小利,每次逢集能赚两三块钱。赚到钱后,曹庆儿会在馆子里吃一碗羊肉泡馍,再给父亲买两个油饼,有时候给生产队队长买两盒大前门牌香烟。这样,队长对他干活时的吊儿郎当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曹庆儿今天第一天来到糜子地里堵麻雀,手里拿着两把撩鞭和一把斧头。曹庆儿在糜子地头上与周思甬一碰面就笑呵呵地说:“周哥,队长分配咱们两个堵麻雀,这可是个轻活儿,不管刮风下雨都是全工分,别的社员想干都干不上。我看见你前段时间一直跟着何大个子拉粮食,真把你苦坏了。
我在队长跟前求了个情,才把你和我分配到这儿堵麻雀了。”
周思甬很感激地说:“多亏你在队长跟前求情了,这让我用什么报答你呢?”
曹庆儿的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说:“不不不,这点小事没必要报答,谁还没有个难处?说实在的,我一个农村人都受不了这苦,你是城里人,怎么能吃下这么大的苦呢!老哥,反正我是把生产队里的事情看开了,吃不饱穿不暖,把你累下病根本没有人疼你,甚至把你苦死都没人管。我就压根儿没想着在队上老老实实干重活,辛辛苦苦干一天连一毛钱都挣不上,一年盼着一年富,年年穿的没裆裤。我就不像我父亲那样老老实实干活,躲上一时算一时,轻松一天算一天。”
周思甬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望着天空,叹了口气道:“唉!老弟呀,我和你不一样!”
曹庆儿点了点头说:“你的苦处我清楚,我也能理解你的难处。我以后多在队长那里说些好话,尽量让你多干些轻活。”
周思甬说:“只要你在队长那里能说上话,那我就太感谢你了!”
曹庆儿手一扬说:“走!咱们两个砍柳树枝去。用柳树枝搭建一个凉棚,让咱们两个太阳晒不着,雨淋不着。”
他们两个走到一棵大柳树下,曹庆儿将斧头别在腰间,在手心里唾了两口唾沫,两手抱住树干,两只光脚蹬在粗糙的树皮上,嗖嗖嗖地爬上了大柳树。他从腰间抽出了斧子,咔咔咔地砍了起来,胳膊粗的大树枝接二连三地被砍了下来。他们将砍下来树枝全部运到糜子地头,然后选了个比较平坦的地方,不一会儿就搭建了一个马鞍架形的凉棚。他们两个又拔来许多冰草,用鸡毛茬一层一层地苫在凉棚顶上,这样也可以防止漏雨。
凉棚搭建好后,又在凉棚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野草。他们两个钻进凉棚里一躺,感到比睡在自家炕上还舒适。这时,曹庆儿才毫不掩饰地向周思甬说出了他在队长那里极力推荐,让周思甬堵麻雀的真正目的和用意。
曹庆儿头枕在一捆野草上,笑嘻嘻地对周思甬说:“周哥,其实我把你拉来堵麻雀,不只是为你好,也是为了我好。对你来说干上了轻活,对我来说好处更多了。一方面,我也干的是轻活;二方面,红柳镇二、五、八逢集我还能忙里偷闲地去赶集,最重要的是能让你给我教着学文化。”
周思甬问:“庆儿,你难道就没有上过学吗?”
曹庆儿叹着气说:“唉!我刚上学的那几年,正是生活困难时期,那时候队上组织起来吃食堂,学校里也办起了食堂,但学校食堂的生活水平还不如生产队的。我饿得实在受不了,整天光记着往家跑。我只上了三天学,连一个字都没有识下,就哭着再也不上学了。我爷爷奶奶看见我哭哭啼啼的可怜样,就在我父亲跟前念叨:‘生活这么困难,连命都保不住,让娃娃念啥书呢!’我父亲也就应许了。我现在斗大的字不识几个。没文化不管干啥都受限制,我彻底尝到了没有文化的苦头。你是高中毕业生,我从今天起就拜你为师,你就收下我这个学生吧!咱们两个人各有各的难处,就来个水帮船、船帮水,你以后不管遇到啥困难我能帮上的尽量帮。教我学文化的事就拜托你了。”
周思甬看着曹庆儿那祈求的目光,便点头答应了,并很有信心地说:“只要你有决心学,我给你教没有任何问题。学文化是件好事,但很多人还都没有认识到学习文化的重要性。我有信心让你在一年内脱盲,两年内让你达到小学文化程度。”
曹庆儿欣喜若狂地说:“周哥,哦,不对,周老师,那咱们就一言
为定!”
周思甬也说:“一言为定!”两个人同时伸出了右手,很有力地握到了一起,上下抖动了好几下。
随着一个大嗓门的人“啊啊”的几声大喊,一群麻雀如飞箭一般,四处逃窜。这时,曹庆儿有点兴奋地连声说:“鹞客来了,鹞客来了!”
周思甬不解地问:“什么鹞客来了?”
曹庆儿给周思甬解释说:“你来咱们队上时间不长,可能还不清楚。咱们生产队今年买了一盘鹞子,这鹞子是麻雀的天敌,一听到鹞子叫唤几声,麻雀就吓得连魂都没了。这一盘鹞子以咱们队为主,还肩负着其他七个生产队看护糜子的任务。咱们两个之所以能看护五十亩的糜子,主要原因就是有这一盘鹞子做后盾,咱们两个只是起辅助作用。如果没有鹞子看护,光靠人力堵麻雀,六七个人也堵不了这么大的地盘。”曹庆儿把鹞子说得很神秘,周思甬听得将信将疑。
说话间,一个年龄六十岁左右的老汉头戴着草帽,右手拿着鹞棍,左手架着一盘鹞子向凉棚这儿走来。曹庆儿热情地迎了上去,忙问道:“杨伯伯,你转回来了?我们两个正盼望您老人家着呢。麻雀一听见鹞子的叫声就被吓疯了,不知躲藏到哪儿去了,一只也看不见。”
这时,杨鹞客把鹞棍用力插进土里,并将鹞棍用脚使劲踩了几下,鹞棍稳稳当当地竖了起来,一点都不摆动,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鹞子拴在鹞棍上,又抹掉了左手上戴的羊皮护手。鹞子哇哇地叫了几声,随后尾巴一撅射出了一股白色的稀屎,差点喷射到了周思甬的衣服上。
曹庆儿给周思甬介绍说:“这就是远近有名的放鹞子老把式杨伯伯。”
周思甬很恭敬地问道:“杨伯伯好!”
鹞客老汉面朝曹庆儿问道:“这是……?”
曹庆儿连忙给老鹞客介绍说:“他就是周文录的儿子叫周思甬,高中毕业了回到咱们队上了。他前段时间跟着何大个子拉粮食,和其他社员接触得少,您老人家还不认识。”
杨鹞客对着周思甬点了点头说:“我听说你回来了,但没有见过面。你父母亲我很熟悉。”
他们三个人相互寒暄了几句,老鹞客圪蹴下从腰间取下了旱烟锅和烟口袋,刚要准备往烟锅里装旱烟,机灵的曹庆儿连忙说:“杨伯伯,我这儿有白面的呢。”
当地人把香烟戏称“白面的”,把老旱烟称作“黑面的”。曹庆儿迅速抽出了一支香烟递给了老鹞客,老鹞客满脸堆笑地双手接过了香烟。
曹庆儿赶忙着划着了火柴,给老鹞客点着了香烟。老鹞客美美吸一口,吸得很过瘾。
趁着杨鹞客抽烟正得劲的时候,曹庆儿问道:“您老人家今天把八个生产队都转一遍吗?”
老鹞客回答说:“我还没有转到呢。我的计划是上午转四个队,下午转四个队,每个队每天转一趟。但咱们生产队上午转一趟下午又转一趟,人都是牛肋骨往里弯呢。幸好咱们生产队今年掏了大价钱买了这盘鹞子,真是买对了,既把咱们生产队的糜子谷子看管了,还能在每个生产队挣回五十元钱的报酬。今年的麻雀比往年多得多,几千只的麻雀群都有呢,这么大的麻雀群要是落在一块糜子地里,不一会儿就把糜子吃光了。如果没有鹞子只靠人来堵麻雀,人力费上了,糜子也被麻雀吃完了。加上今年是个旱年,糜子长势本来就不好,真的要人和鹞子相互配合,从麻雀嘴里夺食吃,不然咱们队上的人要饿肚子呢。”杨鹞客捋着山羊胡子说得很得劲,这两个年轻人听得更是过瘾。曹庆儿又给杨鹞客递了一支香烟,用乞求的口气对杨鹞客说:“杨伯伯,那您就每天尽量多来几趟,最少要保证两趟,不然麻雀把糜子吃了,队长扣我们两个的工分是小事,咱们队的人挨饿是大事。”
杨鹞客胸有成竹地说:“没麻达!咱们队上今年一共种了三百多亩糜子和谷子,你们两个看管的这五十多亩地位置最好,周围只有这一棵大柳树,麻雀群几乎没有地方落;其他地块周围树多,大的麻雀群鹞子就赶跑了,小群和单个的麻雀就全靠人操心堵了。”
周思甬一边听杨鹞客说话,一边神奇地仔细观察这盘鹞子。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观看鹞子。杨鹞客的一番话让曹庆儿和周思甬的心里美滋滋的,对看护好糜子的事有信心多了。
今天是红柳镇逢集日,曹庆儿又要去赶集了。快中午的时候,曹庆儿对周思甬说:“周哥,杨鹞客刚走,麻雀被鹞子吓得不知飞到哪儿去了。你一个人值一会儿班,我利用中午时间去红柳镇赶一趟集。如果下午我来得迟,你还是继续把班值好;如果队长来检查,你就说我刚回家喝水去了。”
周思甬点头说:“你赶快去吧,我一定值好班。”曹庆儿笑嘻嘻地拍了拍周思甬的肩膀,然后打了个再见的手势走了。
曹庆儿去赶集了,周思甬一个人值班,一点马虎不得。他绕着五十多亩糜子地查看了一圈儿,但没有发现一只麻雀。他心想,看来鹞子真的起了大作用,鹞客上午来了一趟,到现在没有一只麻雀在附近活动。在确定没有麻雀后,周思甬钻进去了凉棚,头枕着草捆枕头睡着了。在他睡得正香的时候,有人喊麻雀的声音将他吵醒了。他急忙钻出凉棚,发现杨鹞客正向凉棚走来。周思甬亲切地问道:“杨伯伯,您来了?其他队您已经转到了吗?”
“其他的七个队我已经都转到了。庆儿怎么不在呀?”杨鹞客问。
周思甬并没有隐瞒,说:“曹庆儿利用中午时间去红柳镇赶集去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呵呵,庆儿这个鬼猴子!”杨鹞客说这话时面带笑容,这话对曹庆儿好像并没有贬低的意思。杨鹞客照旧插下了鹞棍,拴好了鹞子,抹掉了羊皮护手,然后从腰间取下旱烟锅,在烟口袋里装满了旱烟后,又从衣兜里摸出了火镰和火石,将一团特制的棉花放在火石上,用火镰咔咔地猛击火石,火石在火镰撞击后冒出了火花,火镰连连敲击了好几下后,火花终于将棉花点燃了。杨鹞客迅速将点燃的棉花按在了烟锅上,嘴噙着烟锅嘴,好像风箱扇风似的,吧嗒吧嗒地快速吸着,连话也顾不上说。老鹞客的山羊胡也随着吸烟的节奏上下扇动着,一直吸了十几口才把烟点着。
周思甬又一次用好奇的目光仔细地观察着鹞子。鹞子长着像钓鱼钩一样尖利的嘴,两只圆圆的黄色眼珠在看东西时滴溜溜旋转,炯炯有神;胸脯下面的羽毛有黑白相间的花纹,翅膀和背上的羽毛是黑色的,腿和爪子是黄色的,爪尖是乌黑的,而且很锋利;叫唤的声音很尖厉,麻雀如果听见它的叫声,会心惊胆战。
周思甬不解地问老鹞客:“杨伯伯,这鹞子是个野物,人咋就把它能驯养得这样听话呢?人让它抓麻雀它就抓麻雀,人让它回来它就又落到人的手上。”
老鹞客呵呵一笑,“啪啪”地在鞋底上把烟灰磕掉,然后慢条斯理地给周思甬讲述了驯养鹞子的整个过程:“驯养鹞子也是一门技术活,既要胆大,又要心细,还要能耐住性子。把一只野鸟驯养成能听话的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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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鹞客像是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他接着说:“我们家几代人有放鹞子的传统,我爷爷就是个放鹞子的老把式,后来把放鹞子的手艺传给了我父亲,我父亲又传给了我。我放鹞子也有三十多年的时间了。这些年来,每年放鹞子基本上没有出过差错,鹞子既没有死过,也没有发生鹞子远走高飞的事,我们的行内话叫鹞子起盘。咱们这里驯养的鹞子一般是两种,一种是大青鹞,一种是小黄鹞。咱们队的这盘鹞子就是大青鹞。这种鹞子体形大,力气大,飞的距离远,比较勤快,喜欢抓捕猎物,喜欢叫唤,声音洪亮,对麻雀的威慑力大。当然,价格也高,咱们队今年花了一百二十块钱的高价才买了这盘鹞子。一盘鹞子就值一百二十块钱,价格高得吓人呢,但一盘鹞子保护下来的糜子谷子远远超出几盘鹞子的价钱。小黄鹞体格小,懒惰,不喜欢抓猎物,所以一只价格才几十块钱。一盘大青鹞能管住两千亩糜子,一盘小黄鹞连五百亩糜子都管不了。鹞子也叫雀鹰,在甘肃天水附近就有繁殖的。筑巢形式一般有两种:一种是在五六丈高的树上,一种是在十几丈高的石崖上。每年的五六月份,有专门掏雏鹞的人,从巢穴里把雏鹞掏出来,然后贩卖到各地。雏鹞买回来后,用老鼠肉、麻雀肉、鸽子肉、兔子肉等精心喂养,等到雏鹞羽翼丰满后,就开始驯化。鹞客首先将鹞子架在手上,用手抚摸鹞子的羽毛,从头到尾来回反复挼捋,让鹞子对驯养它的人慢慢不感到陌生,消除惊恐感,逐步让鹞子与人之间建立感情。之后将鹞子关在一间黑屋子里,而且给鹞子戴上头套,让鹞子在黑暗中生活,打乱它的生活规律,消磨它的意志,软化它的野性。然后,将萝卜削成枣核状,强制性地给鹞子喂上,每天早晚各喂一次,等三天以后,再把白菜籽包在羊毛里,做成蚕茧一样大的羊毛菜籽球,用动物血浸透喂给鹞子。使用这种方法的目的是用萝卜和羊毛菜籽球刮去鹞子肠胃里的肥油,让鹞子产生饥饿感,培养它猎食的强烈欲望。接下来的阶段是熬鹞子,就是不让鹞子昼夜睡觉。通过大约一个星期的熬鹞子,进一步消磨鹞子的野性,消耗鹞子的体能。通过反复折磨,使鹞子极度疲劳,几乎没有一点野性,彻底失去了远走高飞的欲望和能力。”
杨鹞客说到这儿停下来,又装了一锅旱烟,将烟锅点着后又接着说:“这最后一个阶段叫滚鹞子。要由近到远让鹞子飞出去,又被叫回来,进一步培养人与鹞子之间的感情。通过鹞客喊口令的方式,让鹞子形成条件反射,使鹞子能听懂鹞客飞出、捕猎、飞回等几种口令。最后达到人鹞合一、收放自如的境界。”
周思甬听了杨鹞客的这些话,简直对杨鹞客佩服极了,他伸着大拇指说:“杨伯伯,您真行!看来放鹞子真的是个技术活,太不容易了!那杨伯伯您准备把放鹞子的手艺传给儿子吗?”
杨鹞客摇了摇头叹着气说:“我不再往下传了,我的几个儿子都不愿意学这门手艺。前两年庆儿提出要跟着我学放鹞子的手艺,我觉得这娃娃机灵,就答应把这门手艺传给他,可他学了不到一个月时间就不学了,说他耐不了这个烦。放鹞子首先要能耐下烦才行,急性子人当不了鹞客。”
周思甬笑着说:“杨伯伯,您看我能当鹞客吗?”
杨鹞客在周思甬脸面上端详了一会儿然后说:“我看你这小伙能行,你的性情比较温柔,不是那种急性子人。实际上,放鹞子的这门手艺是很不错的,起码是个轻活,不出什么大力,我已经是六十几岁的人了,但还能挣个全劳力工分。再者,这种手艺人受人尊敬,我当了几十年鹞客,人见了我都很抬举,我吃了几十年的百家饭。现在大多数社员家自留地里种着糜子谷
子,就怕被麻雀吃了,人见了我都抢着叫我吃饭呢。我在谁家吃饭的时候,把鹞子在谁家的糜子地里一拴,麻雀被吓得飞到远处去了,几天都不敢到这块地里来。”
周思甬呵呵地笑着说:“那我以后就跟着杨伯伯学放鹞子的手艺吧!”
周思甬又饶有兴趣地问杨鹞客:“鹞子一般能活多少年?”
杨鹞客也不厌其烦地说:“听老年人说,鹞子在野外的寿命在二十年左右,但人工喂养的话估计最多能活十一二年。咱们当地人常说一句话:十年的鹞子九轮。意思是一只鹞子养十年,就要轮九年。”
周思甬不解地问:“这九轮是什么意思?”
杨鹞客说:“一轮就是养一年的意思,也就是从野性到驯化,再由驯化到野化的一个轮回。比如,我今年把这盘鹞子养到秋季庄稼收结束后,我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这时,这盘鹞子我就有放飞的权利,让它回归大自然。但如果我想把这盘鹞子继续喂养的话,在今冬明春半年多时间里,我要给鹞子找吃的食物,主要是掏夜麻雀、捕捉野兔子、饲养家禽等。因为鹞子不吃素食,顿顿不离肉。一直喂养到明年夏天,生产队掏钱又从我手里将这盘鹞子买着去。我辛辛苦苦大半年时间喂鹞子,就能收入百十块钱。鹞子由野性到驯化,再由驯化到野化,这样一个轮回就叫一轮。我爷爷曾经将一盘鹞子养了六年,这在当地恐怕是轮鹞子年限最多的了。”
周思甬又问:“按照杨伯伯的说法,您现在放的这盘鹞子,如果继续喂养的话,到明年还需要重新驯啊?”
杨鹞客点头说:“是呀。这盘鹞子我今年虽然已经驯化了,但经过一个冬天和一个春天的喂养,它又恢复了野性,对我也感到陌生了;到明年我又要重新驯化,跟今年驯化的过程完全一样。”
周思甬说:“杨伯伯今天给我讲了许多鹞子方面的知识,让我对鹞子这种鸟感到越加神秘了。您说鹞子是麻雀的天敌,但我到现在还没有亲眼见过鹞子是如何捕猎麻雀的。您能让我看看鹞子抓麻雀的具体过程吗?”
杨鹞客说:“这好办,随时可以让你见识见识。我架着鹞子在前面走,你跟在我后面,但离我不要太近了,因为鹞子怕生人,警惕性非常高,你走得太近它会感到不安全,这样会影响它抓捕麻雀。”
当他们两个走到一块糜子地边上时,有几只零散的麻雀从糜子地里飞了起来。随着杨鹞客的一声大喊,鹞子从杨鹞客的手上腾空而起,直接飞向几只麻雀。这几只麻雀一看见鹞子,被吓得心惊胆战,为了躲避鹞子的抓捕,一下子飞进了一棵毛头柳树里。由于柳树枝叶太稠密,鹞子飞不进去,几只麻雀躲过了一劫。这次鹞子扑空了,没抓到麻雀,只好落到树枝上垂头丧气地等待着主人的召唤。
这时,杨鹞客从食笼里掏出了一块麻雀肉,两手举得高高的,故意让鹞子看见,然后喊了一声,鹞子听见召回的口令,尖叫了一声,从树枝上飞到了杨鹞客的手上。杨鹞客将麻雀肉让鹞子只吃了几嘴之后,又放进了食笼里,有意识不让鹞子吃饱。
他们两个又走到一块谷子地边上,几只麻雀从谷子地里飞起来后,被鹞子敏锐地发现了,杨鹞客迅速将鹞子放了出去。由于周围没有树,麻雀在飞的过程中,被鹞子箭一般地追了上去。鹞子死死地盯着其中的一只麻雀不放,居高临下,伸着利爪俯冲下去,但麻雀并非束手就擒,在空中来了一个急转弯,试图甩掉鹞子。鹞子好像早有防备,随即来了个“鹞子翻身”,将麻雀击昏,麻雀顿时失去了飞行能力,从空中掉了下来,鹞子也跟着麻雀落到了地面。鹞子用两只利爪刺透了麻雀的身体,麻雀便一命呜呼了。
鹞子正在用锋利的喙撕扯着麻雀的羽毛准备吃时,杨鹞客马上用鹞棍轻轻压住了鹞子爪子上的绳套,而后将麻雀从鹞子嘴里夺了下来,只给鹞子吃了麻雀的脑髓。鹞客这样做的目的是,让鹞子经常处于饥饿状态,增强鹞子扑食的欲望。
杨鹞客和周思甬两个刚回到凉棚里,曹庆儿就来到了他们两个面前。曹庆儿是从红柳镇集市上直接来到糜子地里的,他手里提着六个油饼,用报纸包着,有些兴奋地说:“你们两个今天辛苦了。我今天运气不错,赚了几个薄利,给你们两个买了几个油饼,算是我慰劳你们两个了。”说话间曹庆儿将油饼分给杨鹞客和周思甬每人两个,两个他要留给父亲。曹庆儿又给了杨鹞客两盒秦岭牌香烟,杨鹞客经过一番推辞,最后收下了油饼和香烟。杨鹞客不好意思地说:“我咋能白拿你的东西呢?”
曹庆儿说:“看您老人家说的。您每天来糜子地里几趟,以后还得麻烦您多跑路呢,这点东西算个啥。如果我能多赚一点的话,以后肯定还要多孝敬您老人家呢!”
杨鹞客笑得合不拢嘴,说:“没麻达,这五十多亩糜子包在我身上,保证麻雀连一粒糜子吃不去!”
曹庆儿让杨鹞客快把油饼吃了,杨鹞客说舍不得吃,拿回家让孙子吃。
周思甬也说,要拿回家让父母吃。
董顺学,汉族,宁夏西吉县人,生于1955年10月10日。毕业于西北大学经济系。先后在西吉县二轻局、统计局、计划委员会、震湖乡政府工作。担任过地方国营企业厂长。从事文字工作四十余年,喜欢读书,热爱文学,积累了大量的读书笔记和丰厚的生活实录,创作过中短篇小说。退休后,经过三年时间的各项准备,用两年多时间完成了这部66万多字的长篇小说《月亮山下》,终以抒怀于文学为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