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大地】4149 回不去的村庄（外三首）作者║斯谦（莱芜 木弓）编辑║荆枫
回不去的村庄（外三首）
作者║斯谦（莱芜 木弓）
编辑║荆枫
【回不去的村庄】
老槐树还在数着年轮
石碾上的麦香却已风干成二维码
晾衣绳上悬着褪色的工分票
深秋的蝉蜕里
灌满了电子支付的蜂鸣
生产队的犁铧依然插在祠堂墙上
铁锈正在吞噬集体户的指纹
谷场中央的铜钟
如今吊着霓虹灯箱的脐带
供销社的算盘珠里
滚出几枚比特币的残骸
那时炊烟是捆扎黄昏的麻绳
一嗓子就能喊亮三十八盏油灯
赤脚医生的药箱里
装着整个公社的体温
月光在打谷场上流淌
每个脚印都刻着公序良俗的钢印
晒秋的竹匾盛满星辰
贫协主席的烟袋锅
能敲醒半个世纪的瞌睡
现在防盗窗割裂了天空
留守儿童的瞳孔里
游着拆迁补偿款的倒影
村口的老井记得
所有扁担丈量过的温度
合作医疗的红十字
曾缝合过整个时代的伤口
如今柏油路烫伤了田埂的静脉
农药瓶在墒沟里
漂成祭奠集体主义的纸船
晒场电影的光柱中
漂浮着共产主义理想的孢子
赤脚踩过的秧田
至今留着向阳的基因
可收割机碾碎了互助组的掌纹
转基因的麦芒
正刺向土地最后的尊严
我在混凝土裂缝里播种乡愁
任钢筋的根系缠绕公社的残简
二维码扫过石磨的年轮
跳出的却是比特币矿机的轰鸣
老支书坟前的野菊
在资本的风里瑟瑟发抖
暮色漫过废弃的水渠
渠底沉淀着大寨的骨殖
合作社的账本在沼气池发酵
冒出个人主义的甲烷
只有那口哑了的老钟
还在用铁锈背诵《纪念白求恩》
屋檐的冰棱滴落着集体记忆
每滴都折射出大同社会的光谱
而此刻我的泪水正穿过区块链
在云端寻找那枚失落的公社公章
【回不去的家园】
（一）泥土
前三十年
我的指纹嵌进麦穗的金黄
公社的锄头翻动晨星
每一粒种子都在土壤里
背诵《矛盾论》的韵脚
后四十年
收割机碾过基因改良的田野
化肥在月光下结出霜花
转基因的果实沉默着
把根须伸向农药的深渊
（二）齿轮
前三十年
工厂的血管里流淌着铁水
工装裤口袋装着半块苏联面包
机床轰鸣是集体主义的平仄
螺丝钉在图纸上写十四行诗
后四十年
流水线吞下东南亚的黎明
机械臂切割着零工经济的黄昏
二维码爬满打卡机的瞳孔
失业通知书在邮箱里发霉
（三）银针
前三十年
赤脚医生的草筐装满艾香
牛车驮着合作医疗的月光
针灸穿透阶级的疼痛
药碾里滚动着互助组的药方
后四十年
CT机扫描灵魂的断层
点滴架上挂着按揭的葡萄糖
医保卡在自动挂号机深处
反复计算生死的汇率
（四）墨迹
前三十年
黑板擦吞下粉笔的雪
课桌裂缝里藏着雷锋日记
钢笔尖蘸着长江水
在田字格里种植水电站的蓝图
后四十年
投影仪投下资本的象形文字
电子屏闪烁消费主义的偏旁
毕业论文在知网的迷宫里
反复论证失业率的合理性
（五）星辰
当霓虹篡改银河的坐标
玻璃幕墙囚禁候鸟的航线
我们在股票K线图里打捞沉船
而那个用算盘计算星辰的时代
正从宣传画的裂缝中渗出
锈蚀的镰刀依然悬挂
在历史博物馆的展柜深处
割开每个午夜
流出石油般粘稠的月光
《回不去的保障》
（一）
铁犁翻开冻土的时刻
齿轮咬住了时间的脊椎
红旗漫卷的体温在云层中凝结成盐
每一粒都闪烁青铜的密码
（二）
他们用算盘珠拨动银河
在铆钉与螺丝的间隙种植麦芒
机床轰鸣的子宫里
钢水正以液态的闪电分娩黎明
（三）
赤脚丈量等高线的测绘员
把经纬度缝进粗布口袋
峭壁垂下绳梯 悬崖吐出碘盐
所有险峰都陈列着地质队员的齿痕
（四）
供销社玻璃罐折射的太阳
在红糖与煤油之间构筑平衡术
粮票是折叠的契约 布证是编织的诺言
每个数字都经过人民手掌的校准
（五）
牛虻在合作社的账本上产卵
拖拉机履带碾碎星群的倒影
水库蓄满月光的利息
渠道网住整片平原的呼吸
（六）
妇女解开裹脚布的刹那
纺车把蚕茧抽成时代的纬线
夜校的煤油灯舔舐着文盲的冻疮
黑板擦掠过之处 山洪改道
（七）
红领巾是永不褪色的火种
在广播体操的波浪里起伏
少年用粉笔在砖墙演算未来
每个等号都通向氢弹的方程
（八）
赤脚医生银针上的露珠
折射出合作医疗的虹彩
草药的根系在公社田埂下
织成抵抗贫困的神经网络
（九）
我翻开1975年的工资单
八级工的手茧仍在纸面发烫
那些被集体体温焐热的数字
至今在统计曲线外静静燃烧
（十）
当资本的海啸漫过防洪堤
下岗的潮水冲垮铁饭碗
回望那列驶向共同富裕的绿皮火车
每个铆钉都在星空下锈成纪念碑
《回不去的童年》
弹弓射出的抛物线正在风化
铁环滚过青石板的声音
在青铜编钟里结成盐粒
麻雀掠过晒谷场的瞬间
外婆的蒲扇正把整个夏天
扇成一块透明的麦芽糖
教室的砖缝里
粉笔灰永远飘着
小英雄雨来的体温
当课本里雷锋的钢笔字洇开墨花
操场上的野菊便沿着红领巾
爬满整个向阳的山坡
铝饭盒里的梅干菜
总在课间长出会飞的翅膀
广播体操的旋律缠住老槐树
把少年的骨骼一节节拔高
直到碎花窗帘后
铅笔刀削出的月光
堆成雪人发烫的肋骨
供销社的玻璃柜台
凝固着水果糖的星河
新华字典第328页
蒲公英正从偏旁部首起飞
防空洞的苔藓深处
总有些生锈的弹壳
在雨水里发芽成萤火虫
煤油灯舔破的作文本上
焦味与理想同时碳化成琥珀
藤蔓爬上红砖墙时
偷走了黑板报的粉笔末
那些用蜡纸刻印的考卷
正在时间背面长出年轮
一圈圈都是太阳的指纹
而今我站在立交桥的阴影里
收集所有迷路的蝉蜕
地铁呼啸而过时
听见图书馆台阶上的脚步声
正把八十年代的晨露
踩成漫天星辰
而红旗的一角
永远在童声合唱中
猎猎作响
（2025年3月10日）
【作者简介】
斯谦，本名燕相强。另有笔名汉竹、木弓、鲁燕等。字翼良。世隶耕。游牧者。曾在汇河岸边牧羊，现在秦岭脚下放牛。捧一盏心灯照夜路，送一缕微光慰牛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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