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做诗鬼又如何？
即使自己仕途无望，李贺依然担忧着王朝的兴衰。
中唐时期唐王朝面临着无地不藩、无藩不反的藩镇割据局面。历任皇帝陷入了一个怪圈：皇帝即位之初励精图治，发现无力改变藩镇割据现状后，转而追求虚无缥缈的长生，乃至荒废朝政。
为了迎合皇帝的喜好，不仅朝中大臣阿谀奉承，民间的方士也趋炎附势，推波助澜，蛊惑传播着长生之事，这在李贺看来十分荒唐。
一首《苦昼短》，诗人发声了。飞逝的时光，请您喝下这杯酒。我不知道苍天有多高，大地有多厚。只看到寒暑更迭日月运行，消磨着人的年寿。吃熊掌就胖，吃蛙腿就瘦。神君可在何处，太一哪里真的有？天的东方生有神树，下置神龙衔烛环游。我要斩断神龙的足，咀嚼神龙的肉，使它白天不能巡回，夜晚不能潜伏。自然使老者永不死，少年不再哀哭。何必吞黄金，食白玉？
有谁见过任公子，升入云天骑碧驴？千百年来无数人追求长生不老，可有谁寻到长生？刘彻的茂陵埋葬着残余的枯骨，嬴政的棺车白费了掩臭的鲍鱼。
在死亡面前，皇帝与百姓一样平等，没有例外。
权贵们追求虚无缥缈的长生时，他们治下的百姓却为了一日温饱辛苦劳作，早起摘桑养蚕的妇人，田间耕作的老农，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这是李贺眼中繁华长安贴近地气、最为现实的另一面。
诗人关心百姓疾苦，担忧国家命运，可他却无能为力，只能在诗与酒中任凭光阴虚度，生命空耗。
百无一用是书生。思虑过重加之长期饮酒，李贺本就羸弱的身体不堪重负。每日下班后，他便闭门独处，与药石为伴，年轻的生命在无意义地消逝。
这种情况极大地影响了李贺的精神状态，他的诗歌创作中有关冷、血、鬼等阴郁冷僻主题的作品，大多出自这段时间。
他对所处的灰色现实世界绝望了，他穿越于神话故事中，驰骋在鬼魅世界里，不能自拔；他以大胆、诡异的想象力，构造出波谲云诡、迷离惝恍的艺术境界，慰藉自己。
（李贺画像）
（二）妻子死了，诗人心被冻结
出任奉礼郎的第三年，李贺萌发了离开长安的想法，一封家书带来了妻子的死讯。李贺悲痛万分。
他思念阴阳两隔的妻子，李贺回忆起游历时见到的苏小小墓，冷清、孤寂，写了《苏小小墓》。
苏小小是南齐时一位著名歌女，等闲中度尽了春风秋月之后，埋身在钱塘江畔的西陵之下。传说每在风雨的夜间，人们常常听到她的墓上有歌吹之音。
李贺神游象外，意接幽冥，走向了意象中的苏小小墓，以天纵奇才的想象，惊迈时辈的笔墨，还原了一个精灵不散、心怀长恨的苏小小。
墓地幽兰上凝聚的露珠，宛如她悲伤的泪眼，凝香璀璨，有恨无声。这正是化身犹在的苏小小。
身埋地下的她如果意外地遇见了可以结为同心的人，是剪取墓畔的烟花为信物吗？顾命自怜的苏小小是不堪这样做的，因为那样会摧折了烟花。
绿草如茵，铺在她的墓场上，等待她出来踏青；松柏亭亭，覆如车盖,准备随时与她同行；春风飘拂,已经成为她身上的衣裳；清澄湖水,浪涌有声,已经成了她身上的环珮。
苏小小生前乘坐的油壁香车，傍晚准时在一旁等待。
长时间她还没有出来，夜色由夕而入到了更深时刻，绿纱灯里的烛火尚在燃烧，空自映照。
西陵松柏下，只有风挟着雨，呼呼地吹。
墓畔的风声雨响，是苏小小心声的倾诉；“有情芍药含春泪”，一个诗人在聆听。
李贺不知道妻子的墓是否也是如此凄冷，思虑至此，他的心如同被寒冰冻结一般无法跳动。
苏小小情伤不偶，难结同心，香车空待，怅惘良会维艰；
而自己怀才不遇，困顿穷愁，道路阻塞，卧叹清贫，痛感天荒地老，这不正是“男版”苏小小吗？
痛心不已的李贺陷入长久的梦魇中，恍惚间他看到了幽冥，看到了鬼怪，似乎只有那些鬼魅，才能理解他心中的愤懑与苦痛。
幽冥世界的清冷与黑暗，同李贺所处的现实世界是那么相似，以至于李贺难以分辨两者的区别，或许他就以为自己身处在幽冥世界受难。
作者简介：郝加献，1962年出生，北京密云人，长期致力于文化散文创作。2022年2月录入百度百科。长篇历史散文《旷世名园圆明园》荣获纪念圆明园罹难150周年大型征文优秀奖。历史文化散文分别荣获鲁迅文学杯、茅盾文学杯全国首届文学书画大赛一等奖。曾出版《我读毛泽东诗词》《玉女之殇》《中国散文》。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