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最后一天:一次过
------丰李高中朝阳沟之四
文/王天均
时间过得太快了,一星期倒计时到最后一天,特别是重新明确角色的第二天就是最后一天。一天也不能延长,延长就无法春节前演出。
一般说,排练一幕大戏需要经过坐唱(每个演员将剧中每段唱腔练至熟稔、精准。)、说排(大家坐在一起,熟悉剧本,揣摩人物。)响排(文、武场面进驻伴奏,除了不化妆、不穿服装外,与正式演出相同。)彩排(演员和演出时一样穿戴好,各部门均须按照正式演出要求合成。)马上就要演出,这些程序都要压缩到今天晚上。并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甚至不能频繁叫停,那样会到天明,尽管我们熬通夜是家常便饭,但这次不能,马上演出,不能熬通夜。
其实我心里一点没底,牛逼吹出去无法收回。通知是七点准时响排,我六点半到排练室,心情十分烦躁:就两间房子,二三十个学生,学生自觉搬来布景、床、被子,水桶、勾担,还有最后一场戏拉的粗绳,因为丰李五六千口人都是吃的井水,孩子们把那一大盘井绳也搬到排练室,没有下脚地了,又提前坐了好多周围村子来的戏迷,因为都知道高中要排朝阳沟。还有各村来的乐手,有个小营来的板胡手,和乐咱们队孩子打得火热:你们宣传队毕业的学生在小营学校也排朝阳沟,我当然高兴,如果不是培养新入校学生,也可以叫他们来。
我费好大劲才把他们动员出去,我也不忍心,临近春节,天太冷,我分的焦作煤放在排练室大火熊熊,他们出去趴在窗户和门缝“偷”看,注定听不到。
六点四十点名,就缺一个:乐队一把手板胡李光锐没来,我火了:我的原则是乐队、演员骨干必须严格要求,别捧他,观众、同学、老师经常捧他,我得经常敲打,相反,我们的群演太优秀,经常好人好事层出不穷,需要我三天两头表扬,这次李光锐又撞到枪口了,我怒发冲冠、拍案而起:今天先让李光锐检查!尽管这一星期唱段都是他教的,咱们必须加强纪律性!
突然南边半山坡响起唢呐声声:3-----2----5----1----61561----,一直吹到朝阳沟开幕曲结束。
我也惊呆:咱们要有这样的唢呐该多好!就是吹鼓手也不一定现在能把朝阳沟吹下来。
我说:“谁知道这人是谁?”
笛子手范钦召说:“李光锐。”
啊!咋回事?
“中午李光锐借一把唢呐,让我试试,我不行,他让我给你请一会假,我不敢给你说。他在南边坡上练一会,谁知道练成了。”。
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真厉害,啥也难不倒我们。
七点到了,李光锐撞开门差一点摔倒,坐在他的位置,我说:开始,争取我不叫停,十二点前结束。
李光锐坐在他的位置,吹定音器和大家一起把板胡与二胡、笛子、唢呐等定到降E,把板胡放到脚下,拿起唢呐,和鼓板梁智斌示意,梁智斌像我一样两手拿着边鼓锤高举:3---------2--------5---------1--------61561--------唢呐领奏,一会独奏,打击乐:仓才仓,我和屋子里人都听呆了还是看呆了?特别是我注意到几个打击乐,特别忙,不停仓才仓,多少年后有些无知之人说谁谁谁就会敲个锣,如果你在场一定会感到这锣不好敲。一直到开幕曲最后,谷忠民小锣:台台台……中,银环(李竹桃)上场,只见李光锐放下唢呐,拿起定好调的板胡,迅速拉稍慢的清板,银环找栓宝,不见,心事重重,闷而急地信步走动,伴随小锣台台,李光锐拉起慢板,拉得花哨同时谷忠民不停台台台台台台……,李竹桃唱起“祖国的大建设一日千里……”我几年前打过一年链霉素,耳朵不是太好,我竖起耳朵听这个拖腔,魏云唱的尾音6----两次颤音,我学不来,因为单看乐谱无法把魏云唱腔学下来,有的装饰音看不出来,我教学生的时候就没要求,哇!这个李竹桃嗓音并不明亮,我还发愁,谁知道这个拖腔后面6,两次颤音唱得没走样,惟妙惟肖,誰教她哩,模仿力太强了。不识谱真好。
一直模仿到“一转眼又半年我又愁又急”。又是心事重重地下场。
我示眼色,栓宝上场,我都不记得他掂喇叭没有,东张西望找人。我曾担心毕振刚声音不像王善扑,因为那个年代有“样板”意识,可是男生就他演过有名有姓的角色。只见他开口:“银环!”唱“王银环你太不该!”(下场)
是不像王善扑,王善扑声音宽厚明亮,情感饱满、深沉,男中音?而振刚唱得费劲,顶高音。
接下来反复出场,争吵,银环唱“昨夜晚我一提下乡劳动”再下来俩人争吵出现“我还怕狼吃了我哩!”“啊,那俺人老几辈……”大家都笑了,可能朝阳沟不是洛阳话,是郑州、开封话,甚至我觉得有点我们偃师、巩义甚至许昌味道,他俩对话已经不是洛阳话,模仿录音挺像。
最后栓宝唱“自从你写信要下乡”我听得很认真,一直到“谁知道你的心比那冰棍还凉。”我心放下来了:不错,是不象王善扑,像韩玉生啊,你听,虽然顶高音费劲,但是有阳刚之味,显示抒情,王树耀也是这样顶高音,电视上放的是韩玉生,不是王善扑。两天前大换血没错吧。
再下来撕相片,误会,同学送行,和好,第一场圆满结束。
第二场也挺好,那时候不是双上山,是和同学们一起上山,没想到我们的群演配合如此好,我都不知道她们啥时候偷偷排练。在栓宝“不笑出眼泪也笑掉牙”唱声中,巧真放下水桶:“来了来了”栓宝担水桶与银环下场。
第三场孩子们慌着搬布景,放床、凳子、三斗桌。栓宝娘(曹妙枝)上场,夹着新被子,生气地摔在床上。唱“看见了新被子我实在难过”。
我不指望她唱得多好,不忘词,能对付下来就行。唱到“猛醒来听见了鸡叫三遍”下一句还没唱,全校一片漆黑,这个时候准时停电,咋办?我们同学正准备摸黑排练,突然有人说:“外面有电!外面有电!!”一看就是外面明晃晃,再一看,哪里是电?原来在外面隔着窗户、门缝看排练的丰李戏迷腰里别着的蜡烛迅速点上了。
我大声说:“都进来进来!”
戏迷争先恐后挤进来,一根根蜡烛进来了,我也不嫌没地方了,继续排练。
排练过程,大家不断鼓掌、笑声,一直到最后一场,大家拉着长井辘轳绳合唱结束。
我是很挑剔的,虽然我拍着大腿,跺着脚,晃着脑袋,瞪着眼睛,打着板眼,瞅着毛病,但是出现了奇迹,竟然没有叫停,就最后稍微提示一下:栓宝娘给银环倒水,只顾偷看银环,暖水瓶里流出来的开水烫住手,噗嗤一笑,吹吹手,笑下,再来一次。
好多年后,我还是无法解释:两天多点时间排练,咋能两个多小时的戏,唱腔基本没问题、道白都没忘词,无缝衔接?
李光锐和乐队咋能配合天衣无缝,如此完美?司鼓梁智斌没有人指导过,也就是去看了剧团排练,咋能指点江山?
从没有过。直到现在他们还希望听到那时候的录音。
我一看带的上海表:11点,提前一个钟头,我笑了,同学们感到很稀罕:七天来我到排练室,同学们都说我看谁都不顺眼,吹胡子瞪眼,想揍学生,从来没笑过。
我说:“成功了,有人说我给学生逼哭了,现在你想哭咱们一起都哭吧!”
蜡烛下,我感到有人抽泣,心里酸溜溜的。
我和杜校长交头接耳,杜校长宣布:临时决定,明天上午在礼堂彩排,老师们和公社干部来看。
我赶紧交代:早点来化妆,特别是有的女生来得晚,还给别人争眉笔,今天晚上你都把自己的眉笔拿上。“还有,布景、床、被子、桌凳早点送到舞台上,夜里都把银环衣服,三个大娘旧式裹腿衣服一定按时借来。老支书、老小孩、老来青穿的那个年代的中式服装都穿好。啊?咋不早说?谁知道你今天晚上能成功,不借?那咱明天不演?”
“演!演!!”
杜校长又宣布:现在拿上洋瓷碗,到伙房有汤面条!男生鼓掌,并且拿碗跑步出去。
突然看到女生纹丝不动,我火了:你要不去,到很远的山上演出也不准吃,饿死你!
我最烦那种想喝还装。原来本村女生没有在学校吃过饭,就没碗筷,“去吧,到那有。”
那天夜里十二点在这里庆功,吃夜饭。
那是没有白面的年代,谁能喝上白汤面条?
我也去参加朝阳沟庆功宴,我们老师也不大能吃这样的饭,好远就闻到少量葱花和醋的香味,听说有的男生还拐二碗,看到孩子们蹲在地上喝得满头大汗,我不忍心看,背过脸:十四五岁的孩子,都说十六岁才是花季,那时候学制522,高中学生实际上是现在初中的年龄,也不够花季,肚子不会说瞎话,孩子们是真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