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有秀兮菊有芳
文/孙宏恩
(原创
家在山河间
看到《古运新城》上冯建国老师的大作——《张秀芳,低调做人,高调演戏……》,心有感触,名家写名家,自然是有里有面,如果我也写张秀芳是不是会有续貂之嫌呢?我觉得自己有话要说,便不算是蹭热度,因为张秀芳于我是教科书级别的存在,我早该动笔了。
事情还要追溯到50多年前。张秀芳的母亲和我母亲是出了五服的本家姊妹,因了这层关系,那年我的姑姑去黄河滩打石头,往返有40多里地,她不想来回奔波,就在我母亲的授意下走进了张秀芳的家门,一见张母便称“姐”,然后自报家门:我是咱孙吉人,谁谁是我嫂子,我在滩里打石头,晚上想歇在咱家。没想到这层关系还挺管用,我姑姑受到了高规格接待:住的是正房的土炕,屋子收拾得整洁利落,铺盖是拆洗过的,就连那小小的老式窗扇都拍打得一尘不染。同时,张母还叮嘱我姑姑,女孩子不要单独行动,为了路上安全,为了回来方便,可以从工地结个伴一起来家住,这让我的姑姑大喜过望,因为同伴里没地方住的大有人在,来时一路上大家把方圆村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细细筛了一遍,资源实在有限,找不下住处的人没办法就打算天天在路上跑。这么一说,又解决了姑姑的两个同伴的困难,实在难得。从此,姑姑她们就在张家安顿下来了。
一天收工回来,像往常一样灶里续着柴禾,大锅里温着水,三个铁姑娘舒舒服服洗完坐在院子里的小桌旁喝水,就听见张秀芳的父亲在厢房里发脾气:“到公社广播站干个播音员,不好吗?”“村保健站学个医生,不好吗?”“再不,到学校教娃娃多轻省。”很明显是在责备张秀芳。紧接着就是她母亲的强硬表态:“剧团,你就别想,不能去!人老几辈常说,唱戏的是疯疯,看戏的是憨憨,说什么都不能去,一条路,你就教学!”只见那女孩子出出进进忙活着,一开始还咕咕哝哝地说着什么,后来就不言语了,大概觉得说也说不过,吵也吵不赢,干脆闭嘴了。她们几个外人坐在院里听着房东的家务事有些尴尬,就附和着:“唱戏太苦了,还是教学好,教学好,家里人找你先有个地方嘛。”提着水桶的张秀芳看看她们 ,笑了笑没说话。
没想到的是,半夜时分,姑姑她们被一阵急促的声响惊醒,推开窗扇一看,是张秀芳独自一人在院子里翻筋斗。这让我想起了鲁迅笔下的那个著名的场景:深蓝的天空中挂在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黄河岸边鳞次栉比的人家,有个宽敞的院落里一个十来岁的少女使出浑身的力气在练舞台功。
就这样,姑姑她们为治黄打石头三个月有余,天天晚上都能听到张秀芳在院里苦练,没有人督促,没有人陪练,可是她能一天不落,那是一种怎么的热爱啊!
姑姑后来当了村里的民办老师,她把张秀芳的励志故事搬上课堂,教育学生及早确立人生目标,并为之不懈付出,当然了,正在上学的我也经常被姑姑引导,张秀芳,虽然从未谋面,却是我学习的榜样。
天助自助者,人助自强者,不知什么时候张秀芳就进了剧团,不知什么时候张秀芳就成了河东四大名旦之一,又不知什么时候张秀芳获得了国家级大奖。黄河岸边那一个个流汗苦练的夜晚铺就了通往文华大奖的一层层坚实的台阶。
有一年正月里孙吉舞台有戏,一位懂戏的前辈问我上街看戏报没,都是什么戏,我告诉他第一天晚上是折子戏,有《骂殿》,他立即问:“谁的?”问得我一头雾水:“什么谁的?”“谁的主演?”这个我还真没有上心,看点故事情节啦,甚至记点台词,我就觉得自己是戏迷了,经此一问,才暴露了我的不足,戏剧知识欠缺,对音乐、美术等戏剧元素都缺乏关注,对戏剧名家也知之甚少,说是个门外汉一点也不过分。
那晚用心看戏的我遇上了名家名段收获满满。张秀芳一出鬼门道,舞台下就掌声四起,她的装扮、气质让人眼前一亮,一招一式行云流水,一字一句都紧紧抓着人心。随着剧情的发展由缓而急,又从高潮渐渐平息,观众不自觉地深深入戏,低沉时欲随之落泪,激越处倍觉荡气回肠。同时,在看到张秀芳在台上的倒8字形的运动轨迹时,忽然我就脑洞大开,这一出戏是让大家看古人怎么泄愤吗?不是的,是在斗争中求生存、求发展,在特殊情况下,死是最简单的事,最不值得的事,而活着,还能按自己的意愿活着,那才是真的勇士。这出戏虽说之前已经看过好几次了,相同的剧情重复看,只有张秀芳演的这一场那圆形的活动范围,圆润的唱腔,以及圆满的结局让我深思,这大概就是好戏的力量吧。
第二天,张秀芳给家乡的父老乡亲带来《生命》这一出原创现代戏,她塑造的主人公杨爱兰心地善良,把人性的美表露无遗,展现出的是正确的价值观。我不禁想到了京剧四大名旦之一的程砚秋先生在《春闺梦》里有“愿将军罢内战及早休兵”的台词,由唐代陈陶的一句诗改编一出戏,来影射不顾百姓死活发动战争的军阀;而这一出《生命》有关残疾儿童的社会问题在主人公的大爱中得以圆满解决,不能不说张秀芳他们是成功的,难怪当年张秀芳和她的团队就因该剧获得了山西省“五个一工程奖”和国家级“文华大奖”。谢幕时她一再感谢父老乡亲的厚爱,那份温厚善良,那份谦和平易,让人久久难忘。
近距离接触张秀芳是在富丽堂皇的“河东盛宴”上。那次聚会张秀芳和她的两位弟子同台献艺,我就在台下一步之遥美美地过了一把戏瘾。更难得的是演出结束我们同坐一桌,席间有个和张秀芳很熟络的人,她们话题就多,提到张秀芳的母亲,那时候张秀芳忙事业,把孩子留给母亲,孩子经常见不到妈,姥姥想让孩子看一眼妈,就特别关注附近村庄的古会,关注是否有剧团扎在那里,关注是不是张秀芳所在的剧团。但那时候通讯不发达,消息闭塞,用心打听结果还是常常错过。有一次剧团在30里开外的一个村子演出,她母亲可算是及时获取了信息,用自行车推着孩子,先走十来里上坡路,再骑将近20里的平路,赶到地方时,剧团已经在收拾箱笼准备转移了,妈抱了一会孩子,姥姥喝了碗水,就这样又分别了,这让我了解了忙于工作的张秀芳生活中的一个片段。“想起我妈,我心里只有愧疚,那时候年轻,都不想想那么陡的坡,我妈带着孩子怎么能找到那个小村的。”张秀芳还在絮絮地说着,我对那位老母亲肃然起敬,也对醉心事业的张秀芳由衷地敬佩。
还有一次正巧赶上看张秀芳演出,“《清风亭》,来段《清风亭》。”周围呼声很高,张秀芳却说:“今天唱《清风亭》不合适,我多唱两段都行,不敢唱这出。”过后一想,还真是,那是个白事,一位近百岁的老人去世,张秀芳唱的《百岁挂帅》正是对逝者的歌颂与褒扬,《清风亭》算什么?我不禁对张秀芳的高情商点赞。
张秀芳有位朋友是教师,很喜欢戏剧,退休后闲来无事就开始练习学戏,后来张秀芳知道了,就热情鼓励她这位朋友,抽时间还给予一些专业的指导。一段时间后,张秀芳感觉到了朋友的进步,又鼓励她大胆登台。虽说是老师,站了一辈子讲台,可唱戏毕竟和上课还不一样,她还是怯怯的,张秀芳耐心地陪着她迈开了第一步,朋友圆了一个梦,张秀芳真开心。
在我的家乡蒲剧是人们的精神食粮,早在民国初年就流传着“宁看存才挂画,不坐民国天下”的俚语;后来又有了“我想啊,天有两个孔,就像碾盘,天塌下来,正好一个孔里是我,一个孔里是王秀兰,全世界就剩我们两个人了,她只能嫁给我了”这都是人们迷恋蒲剧,热爱名角的具体表现。谁知如今的戏迷这样说:说起秀芳下河东,忘记到点接学生;观看秀芳骂殿,忘记回家吃饭;听秀芳的佘太君,似有迷药勾魂……
从爱好到痴迷,几十年初心不改,如今年近70岁的张秀芳依旧活跃在她挚爱的事业当中,作为蒲剧冯派的著名传人,在这场接力赛中,她跑好了属于自己的一棒。她那如兰似菊的坚毅高洁,正散发着醉人的芳香。

作者简介:孙宏恩,女,60后,临猗孙吉人,从教30多年,好读书,业余以码字为乐,不想成名,纯属爱好。

主播简介:玉华,河北怀来人,退休教师。爱孩子,喜诵读,好旅游。用声音传递真善美,担任多家平台主播和都市头条认证编辑。播讲的长篇小说《南阳月季》《北京的雪》《大同的风》《信与爱》《赫哲密码》等作品入驻喜马拉雅官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