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老丹
文/ 陈书林
不知道货郎兴盛于何时,但在我儿时的印象中,除了对当兵的崇敬,其次,农村里常见的货郎便是我心目中的另一类能耐人。他们不用跟其他人一样去田地里劳作,却能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钢镚儿和纸币,虽然面额多为一角,二角的角币,但钢镚儿被扣在手掌里上下摇晃时发出的“哗哗”声,也足以让我们在惊讶的目光中透露着十足的羡慕。
货郎所售的物品极其简单,无非是针头线脑,顶针纽扣,小女孩的发卡和别针什么的小物件。物件虽小,但家家必备,每家炕头的针线筐里的“百宝”几乎全是来自货郎之手。
常来我们村的货郎家住邻村,小名老丹,是一个先天失明的中年人,一只木箱,一根白手仗就是他的全部装备。听大人们说,老丹是家中独子,父亲早逝,母亲年迈多病,孤儿寡母只能靠老丹为家里挣些零碎,备受艰难。普通货郎的标志是一支用手摇晃能发出声响的拨浪鼓。但他没有,年代久远,也不记得他是怎么吆喝的,其实也不用吆喝,街上疯跑的孩子们就是最好的通信员。他每次来都拄着那根手帐,斜挎着一只木箱子,靠着手帐的帮助,每一步都要确定安全后才会迈出另一只脚,谨慎异常。他的身后总是跟着一帮淘气的孩子们,悄悄在他跟前放块砖头来试探他,但他的手杖每次都能点砖无误,从不会绊脚。走的从容而淡定。虽然他看不见太阳,当他抬起头享受阳光的照射时,能看见他的睫毛在阳光下快速的眨动。可能他“看到”的全是红色吧。
老丹每次走到大街,总能准确无误地摸到那块汉白玉的“上马石”,慢慢褪下肩上的箱子,摸索着坐稳,然后把手帐用脚踩住,确认踩的牢靠才能长舒一口气安下心来。关于盲人的白手仗,据说有一种神奇的功效,用它在得了脐疝(肚脐凸起)的小孩子肚脐上轻轻捅三下,便会悄然痊愈。而使用该手帐的盲人却要经历三天的霉运。所以,盲人的手帐是万万不让别人轻易拿动的。
盲人有着超出常人的听觉,对任何细微的声响都极其敏感,比如他们可以听见下雪的声音。不仅仅是听觉,而且手的触觉也是相当灵敏,老丹自然不会例外,对各种面额的纸币,慢慢展开,用两手的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搓便能识别,从无差错。一张假币即使能逃过他的眼睛,却绝对逃不过他的双手,他自有一套密不示人的独门绝技。
老丹那只五十公分左右见方的箱子里,藏着太多的诱惑。2分钱一个的米花球(大米膨化食品,我们称江米蛋);1分钱一张的鸡蛋饼(添加各种色素的一种圆形粉饼,直径约20公分,薄的透明,酥脆);还有一角钱一个的陶模(西游记人物居多)至今都非常怀念。找来上好的红胶泥,兑水和泥,摔打到韧性十足,粘度适中,便能拓出一院子的翻版人物。满身泥巴,却乐此不疲。村里裹着小脚的老奶奶也是老丹的老主顾,“老丹,拿裹(包)针”……“老丹,拿包煮青”……从上衣斜襟里摸出一个圆鼓鼓的布囊,解开用手帕包裹的一层又一层,里面躺着温暖的打着卷儿的纸币,我想,这应该是农村钱包的最早雏形。老奶奶用手指在舌头上蘸了一下唾沫,仔细地抽出一角钱纸币递给了老丹,老丹感恩照顾,有时也会赠送一根钢针或者一粒纽扣。
煮青,学名硫化黑。每包约20克。一种仅用于纯棉布或手工织布的化工类染色剂,一般用铁锅烧热水进行调色,然后放入待染的衣物,烫煮20分钟,晾干后抻平整,便是又一件“新衣服”。我一直怀疑老丹在煮青的颜色分辨上是动了手脚或是做了暗记的,只是没有被我们发现而已。
老丹也有发怒的时候,总有一些自认为聪明的淘气鬼用纸片裁成纸币的大小,企图蒙骗老丹,此时的老丹用双手紧紧捂住箱子,脸部涨的通红,跟着便是一番怒骂,他努力地侧着脸睁大眼睛,却只能看到两个白眼球嵌在红红的眼睑内,十分狰狞可怖,这些小家伙们便一哄而散。逃跑的途中还会遭到大人的斥责或屁股上被踢上一脚(象征性“训诫”,没有实质性伤害)。夸张地怪叫几声后便在巷子里逃的无影无踪。
每个村都有货郎,他们不仅是每家小物品的供给者,也是“信使”的志愿者,每天都在充当着“捎信人”的角色,邻村之间,亲戚往来众多,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靠这些货郎相互传达,传递口信,寒暄之下也亲近了许多,货郎永远消失了,但我还会时常想起他们。
作者简介:陈书林,中共党员,邢台市高新区吴村人。喜欢文学和音乐。有多篇散文和诗歌在各大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