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遥远的地方》序
◎刘益善 湖北文学领军大伽
赵志飞和我都是从武汉市江夏区金口街道走出来的,我们青少年时代喝的都是同一条金水河的水,我们从认识的时候开始,友谊中就氤氲着一种浓浓的乡情。
志飞从警多年,他有很深的警察文化和文学情结,他研究中国警察的发展,办警察博物馆,写警察报告文学,是个当警察弄文化都有成就的人。他摄影,拍的照片堪称专业。他还是个京剧票友,我听过他唱的林冲夜奔一段,苍凉与豪情毕现,韵味十足。
我一辈子弄文学,当编辑兼写作,我与志飞的交往就断不了线。如今我们都已退休,他继续他的摄影、写作,而且能开着车到处旅游。我不会开车,跟着旅游团出去,也只是看个皮毛。所以我更多的时间是居家,讲点课,写点文字,在网上读赵志飞们的旅游照片和文章。
志飞把他到新疆去旅游的文章和照片发给我,嘱我写篇序。这正合我心意,我可以欣赏他拍的大漠景色和他写下的新疆风物,感受他心中的体悟了。
我是一口气读完这20篇不算太长的文字的,看他大量的照片更加深了我的阅读感受。20篇文章,写南疆的10篇,写北疆的10篇。
读了这些文章,我一点都不带同乡感情地说,这是一本读了后你不后悔的书,这是一本读了后你开了眼界的书,这是一本读了后你觉得应该怎么去旅游的书。
我看他游南疆,以日记形式记录了他在帕米尔高原的山上山下纵横穿行了2000多公里,去了塔县、莎车、叶城,爬了盘龙古道、红旗拉普山口、慕士塔格峰,观赏了喀克拉克湖(白沙湖)、喀拉库勒湖(卡湖)、班迪尔湖(蓝湖)、克州冰川公园、塔合曼湿地公园、叶尔羌河谷杏花沟,游览了喀什古城、叶尔羌汗王宫,参观了班超城、耿恭祠、邓攒先纪念馆、香妃墓、阿曼尼莎罕王妃陵,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景区……
我看他去北疆,游览火焰山、葡萄沟、赛里木湖、果子沟大桥、天山花海、伊犁河谷风光带、琼库什台高山草原、恰西森林、库尔德林自然保护区、那拉提大草原、唐布拉百里画廊,穿越雄奇险峻的天山独库公路等。他参观新疆历史博物馆、八路军驻新疆办事处、毛泽民故居、吐鲁番葡萄沟、交河故城遗址、坎儿井文化园、苏王府清真寺、王洛宾纪念馆、石河子周恩来纪念馆、艾青诗歌馆、新疆建设兵团军垦博物馆、克拉玛依之歌纪念馆、霍尓果斯国门博物馆、中哈文化交流合作区、可克达拉“草原之夜”纪念馆、特克斯八卦城博物馆、乔尔玛烈士陵园、独库公路博物馆、新疆国际大巴扎等等。
赵志飞的新疆之旅,丰富多彩,饱满充实,对他自己,是受了一次眼光的拓展和精神的洗礼。而我读了一遍,也有与他一样的感觉,犹如到了这些地方,也有了一种精神洗礼。我相信,读者读了之后,也会有一次精神旅游和精神洗礼。
写旅游文章,除了介绍风光和当地的历史人文掌故之外,更重要的是我们从这些文章中见到作者的情怀。赵志飞的这些文章,处处见情怀,这里我只引用我印象最深的两三个例子说说。
赵志飞自驾到了塔县,塔县离红其拉甫有130公里,但从资料上看,红其拉甫高寒缺氧,空气稀薄,含氧量不足平原的48%,风力平均在8级以上,最低温度零下40℃,水的沸点不足70℃(永远煮不熟一碗面),恶劣的自然环境,被生物学家定义为“生命禁区”。志飞1954年生人,已年近七旬,且患有高血压等慢性疾病,家人都力劝他不要去红其拉普了。但他觉得这次如果不去,就是终身遗憾了!决心下了,妻子因身体严重不适实在不能陪他上山,他还是单车独行,勇闯禁区。随着海拔不断攀升,他感到呼吸开始变快,大脑也逐渐有点发蒙,胸闷、头胀、恶心、眩晕。他知道,高原反应开始了。于是,他赶快将氧气插进鼻孔,加快速度,继续前行。终于,在距塔县城128公里,祖国版图最西端的海拔5100多米的冰山上,他到达了那座英雄的红其拉甫哨所和边防检查站。千里冰峰、万年积雪,巍峨的帕米尔高原;丝绸古道、血色峡谷,苍凉的西部边关;云端国门、雪山哨卡,可爱的戍边官兵。冰峰、雪谷、国门、界碑、青春……,他们曾与暴恐分子有过激烈枪战而血染国境线,曾有数名战士坚守在风雪哨位上,被冻成无言的冰雕。他看到这一切了。赵志飞敢于挑战自己,曾经担任过武警部队的政委,他到这里是为了向这些战友敬上自己的一个军礼。
赵志飞开车去走独库公路,去拜谒为修筑独库公路而英勇牺性的解放军官兵,他们平均年龄22岁,最小只有18岁!独库公路全长561公里,穿越大天山,贯通南北疆,在悬崖、峭壁、森林、雪峰、冰川间开凿,在草原、峡谷、湖泊、林海、戈壁、沙滩上穿过,是纵貫天山脊梁的公路。这条史诗般的公路,由数万名解放军官兵集结天山奋战10年修筑。他们爬冰卧雪攀绝壁,攻坚克险战飞线,数千人负伤致残,168名筑路官兵牺牲,平均每三公里就躺下一位解放军烈士的躯体。在筑路官兵中,有位20岁的辽宁新兵陈俊贵。1980年4月6日,他们部队1500多名施工官兵被暴风雪困在零下三十多度的天山深处,通讯全部中断,面临寒冷冻死、断粮饿死的危险。陈俊贵奉命随班长郑林书、副班长罗强和战友陈卫星冒险下山找部队救援。一路上寒风呼啸,风劲雪疾,在高寒缺氧的雪山上,连走带爬,艰难前行,在茫茫雪原,迷失了方向,所带的馒头只剩下最后一个时,班长郑林书命令陈俊贵吃掉这个馒头。理由是,他们是党员,是老兵。而陈俊贵是新兵,年龄最小。在命悬一线之际,他和战友陈卫星被哈萨克牧民发现获救,送往山下部队。
1500多名战友得救了,可22岁的班长郑林书、21岁的副班长罗强却因冻饿牺牲,永远长眠在了积雪覆盖的天山。陈俊贵双腿严重冻伤,以二等伤残军人身份回到辽宁老家,当地政府安排了电影放映员的工作,又娶妻生子,日子过得平淡而安逸。可陈俊贵时刻都在想念着班长,更没忘记班长临终前的嘱托:“到老家代我看望下父母”。陈俊贵返回当年部队的驻地新疆那拉提,找到班长墓前,看到墓地荒芜,非常难受。1985年冬天,他作出决定,辞去工作,带着妻子孙丽琴和八个月的儿子又回到了班长身边,在离班长坟墓最近的山坡上挖地窝子安家,一边开荒种地,一边整修墓地,陪伴着班长。长期的野外生话,喝雪水,啃生粮,他脱了发,妻子白了头,一双儿女成天在墓地爬来爬去……。 2006年,当地政府决定在原独库公路纪念碑处扩建成烈士陵园,把散在各地的牺牲官兵集中到这里,才发现了已为班长守墓20多年的陈俊贵一家。
2006年,陈俊贵终于费尽周折,查到了老班长家的在湖北省罗田县白庙乡。他马上赶到湖北罗田,见到班长的姐姐。才知道他们父亲在班长当兵一年后去世,母亲怕影响班长工作,始终没有告诉儿子。班长牺牲时不知道自己父亲已经去世,其母亲也在对儿子漫长的思念中,于2003年去世。陈俊贵来到两位老人坟前,悔恨的泪水长流。他恨自己没能早点看望班长的父母,悔自己再没有机会替班长尽孝。因此,陈俊贵更加下定决心,告慰班长父母:今生今世,我将永远守候班长,让班长永不孤单。
当我读到赵志飞的叙说时,我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流出来了。
赵志飞由一个普通警察干起,干到在一个警官大学的党委书记任上退休。家乡人都说他听党的话,爱学习,为人好,工作起来奋不顾身。在读了他的这本书稿后,我才知道他藏在心底的另一道情结。他到新疆专程开车找到石河子农八师145团部的周恩来纪念馆,去瞻仰那里的一座全国唯一的周恩来总理纪念碑。1965年7月,周总理和陈毅副总理从国外出访回来,途径乌鲁木齐,专门来到石河子农八师145团部,看望军垦官兵和支边青年。也就是在那里,周总理说了“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的话。要知道这八个字,解救了多少当时受“唯成分论”而苦闷于没有出路的青年。赵志飞1974年参警被政审时,也因为“父亲因过失追刑、大舅被去了台湾”两件事,险些被否决。幸得时任公安局长梁成文(一位战争年代曾担任邓小平警卫排长的老革命)力排众议,一锤定音。老局长的依据就是,周总理说了,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重在个人表现。赵志飞就此进入警界。赵志飞能有今天,是深受周总理的恩惠泽被的。他能不到石河子的周总理纪念碑前,深深地鞠上了一躬么?
《在那遥远的地方》一书中,像以上所引的例子还不少。这些感人的故事,读者读了受的教育,比一些纯写景色,纯介绍景点的旅游文章深刻多了。
赵志飞的文章叙述语言明朗朴实,感情充沛,没有花花哨哨,也没有无病呻吟,读了顺畅明了,这也是能让我一口气读下来的原因。
我答应过他,只能写一篇小小的读后感,权当为序。
2023年11月15日武昌东湖翠柳街
手绘像
(刘益善,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原湖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
《长江文艺》杂志社长、主编、编审)
刘益善与公安系统作家留影。左四为赵志飞,左五刘益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