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相亲
文/韵荷
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无聊的时候,偶尔会想起第一次相亲的场景。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偷偷想笑。
那时候,我待业在家,找不到合适的事情做,整天窝在南厦的小房子里,拉上窗帘,一会儿躺在炕上翻翻《星星诗刊》,一会儿坐起来握起毛笔在旧报纸上胡涂几张。心情不好,啥都干不成,啥都没心思干。
母亲哪里能容得下有人在家天天吃闲饭。她时不时推门进来,佯装在外面的套间里取东西,声响很大,我不看她,但我知道她一定在偷看我。来回了几次,她的暴脾气终于发作了:看看看,就知道看书,看书能顶吃还是能顶喝,看你平时学习怪好,咋就考不上学校呢?说完,她用力拽过灯绳,只听咔嗒一声,灯绳被她扯断了。
母亲走了,光明散了,我被困在一团漆黑里。
母亲气坏了。她先是给父亲告状,见父亲没有作为,后来,只要有邻居来串门,她就说我的坏话,说我太懒了,在家里啥也不干,就知道看书气她。有个邻居实在看不过眼了,就替我行侠仗义:你就知足吧,你家三个孩子乖巧懂事还勤勤,村里人谁不羡慕你呀!
母亲没辙了,又和村里爱说媒的李婶鼓捣了两天。这不,我刚和父亲从地里栽完红薯苗沾了两脚泥回来,她自己不说,硬是逼着父亲给我说。我在房间里正准备换鞋,父亲进来说:娟,李婶给你介绍了一个对象,去看看吧,都乡里乡亲的,成不成是后话,总得给人家一个面子吧。
好吧。鞋不换了,脸也不洗了,炸着鸡窝头我就去了李婶家,应付差事呗。母亲的话我可以不听,但父亲的话,我不能不听。两个人闷在指定的屋子里,大约谈了有五分钟,也可能是两分钟。我好像什么也没说,两个完全陌生的人,说什么呀,有什么好说的。全程我只盯着我的两只泥脚,肥嘟嘟的,越看越觉得好笑。至于相亲对象长得啥样,个子高不高,脸俊不俊俏,对不起,没看见。小伙子好像也很腼腆,好像也什么都没有说。至于说了什么,我当时根本不在状态,啥也不入耳。
就这,没几天,李婶小跑步到我家,喜眉笑眼对我母亲说:成啦,人家小伙子看上咱娟啦,这下掉到福窝窝里了!当我得知这一消息,差点没晕过去,第一反应便是,这家伙是不是智商有问题呀?
经过母亲的再三确认,说人家智商绝对没问题。小伙子的父亲据说是镇上的副镇长,家里在运城开了个眼镜店,规模还不小,小伙子在店里上着班呢。就这,还说智商没问题。我大饼脸,门牙前倾,相貌丑陋不说,还是个邋遏鬼,人家堂堂的镇长公子,凭啥要看上我?四个字,我不愿意。
旧仇未消,更添新恨。母亲本来和李婶正聊得热火朝天,彩礼要多少,陪嫁多少,夫家几铺几盖,准备请几桌,甚至连几素几荤都算计差不多了,两个人像是合伙干了一件无比伟大的事,时不时开怀大笑一阵。
兀然听我说不愿意,无异于晴天露雳,惊呆的不止是母亲,还有李婶。这么好的条件,你娃不会看书看傻了吧?
傻倒没傻,反正说到天边,我还是四个字,我不愿意。其实,现在想来,我当时想对抗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传统的相亲方式。凭什么我只能相亲?我要靠缘分去邂逅我生命里那个最爱的男人。那时候,我的心里,全是对爱情浪漫的诗意想象。相亲,多老土呀!
母亲很长时间都不和我说话了,吃饭的时候也是恶狠狠地把我的碗推到一边。我和母亲之间何止横亘的是一条太宽河,分明已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了。幸亏,没多久,村长慧眼识人,聘请我到村里学校任教,我成了一名光荣的小学老师了。母亲听到这个消息,难掩喜悦,忙着给我荷包鸡蛋,恨不得我吃完荷包蛋半夜就赶紧去学校上班。
我上班没多久,那个相亲小伙去学校了三次。当然,每次都是偷偷去的,人家都说不愿意了嘛!有一次,我正在教室上课,看他站在教室外面,脸贴着窗户,可惜很模糊。有一次,我正好放学回家,看他推着自行车在前面走,个子很高,很瘦,白色的衬衫外套着时髦的浅灰色马夹。他的背影,看上去很落寞。我想,他一定是个很不错的男人吧。
后来,便不了了之。很多年后,我和母亲无意间谈起这件事。我笑着对母亲说,要是当初遵听了您老的话,现在我肯定是眼镜店的老板娘了,过得幸福美满吧。
母亲笑了,可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作者简介:韵荷,70后,《中国教师报》《教育周刊》驻运工作站主任多年,北京文化出版社主任编辑,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相信只要坚持做自己,世界就会给我们的锦上添满喜欢的花朝月夕。著有散文集《遇见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