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恩深，表姐情长——忆我的碰旺姐

（一）灞河水岸边的牵挂

每当灞河泛起粼粼波光，我总会在倒影中望见那个笑容明净的女子。她叫碰旺（官名苟清芳，是长眠在黄土垄中二十余载的表姐，是烙印在我生命里最温暖的称呼。渭水滔滔东去，却带不走我对她的思念，那些浸透亲情的往事，总在麦穗低垂时悄然漫上心头。

（二）补缀母爱的姑母

我永远记得舅家老屋的土炕上，母亲俯身为表姐表哥缝补冬衣的模样。针脚游走间，暖黄的油灯将两个影子融成一体——那年碰旺姐刚满八岁育龙哥六岁，育生姐未滿两岁，四妗子的早逝像寒霜打蔫了幼苗。母亲揽过三个孤雏，把棉被絮得比别家厚三分，将粗布裁得比旁人都合身。表姐总说姑姑的针线里藏着太阳，能把人心里的窟窿都缝补成向阳的花。

（三）绣岭台塬上生长的姐弟情

表姐常来我李后村赵家巷的家里，在横岭（绣岭）坮原的褶皱里，我追着碰旺姐拾麦穗的日子鲜活如昨。她高挑的身影总替我挡住灼人的日头，粗布口袋里永远装着留给我的黄豆粒大的圆粒水果糖。春种时她教我辨认墒情，秋收时带我逮纺织娘，寒夜里把最暖的炕头让给我这个小姑表弟弟。那些年我们踩着同一双布鞋走过田垄，她掌心的茧子蹭着我的稚嫩，把"表姐弟"三个字磨成了血脉相连的疼惜。

（四）寒门里长出的雪莲花

母亲的大侄女（碰旺表姐）出嫁那日，我躲在柴垛后哭肿了眼睛。她穿着母亲连夜赶制的红布衫，转身时衣襟上还沾着为我补裤子的蓝线头。

表姐夫（何举贤，乳名宽厚）是个地道的老实巴交的农村汉子，务农高手，正如乳名宽厚一样名附其实，表姐嫁到陈家岩的日子清苦，她却把苦楚都酿成了甜——侍奉公婆比亲闺女还周到，夫妻互尊互敬，相互体谅，关怀备至，从不吵架，劳作互相配合，田间劳动比壮劳力更卖力。在村里口碑很好，村里人称赞她是"村上最孝敬公婆，最舍得出力，最实诚的好媳妇"，我却知道，那是姑母用二十年慈爱浇灌出的品格。

（五）省委大院里和雁塔区長延堡医院的布衣天使

命运给表姐最艰难的考验，是在省委8号大院和雁塔区長延堡医院当护工的二十年。五十斤米袋压弯的脊梁，寒冬里搓洗被褥冻裂的双手，拉蜂窝煤，扛液化气罐爬楼梯出力不叫苦，往返城乡时沉重的包袱里总是高干家里给的衣物和给高干家里拿的家乡土特产，摇晃着身影......她把每个老人当作至亲侍奉，用淳朴善良赢得高干家庭的敬重。当老干部子女三次登门相请时，表姐正在照料患病的丈夫（表姐夫），却依然含泪应下差事——她总说不能辜负别人待她的好，就像当年姑母不曾辜负三个孤儿的依靠。

（六）永不凋零的春晖

表姐走的那年，村上的花开得特别早。六个儿女（西会，西功，明功，月功，仰象，西玲）跪在灵前，泣不成声，捧着她留下的粗布针线包，里面整整齐齐卷着二十年保姆生涯攒下的工钱。送葬队伍从陈家岩村排到村前的灞河北岸边的田地，那些曾被她照料的老干部子女，如今都成了鬓发斑白的长者。春风吹过新培的坟茔，我仿佛又听见她爽朗的笑："姑姑给的棉袄好暖和啊"

如今站在舅家老屋旧址，我常想：所谓血脉亲情，或许不在同源同姓，而在困顿时相濡以沫的温暖，在岁月里沉淀成金的真心。姑母用半生光阴续写母爱的诗行，表姐以毕生辛劳注解善良的注脚，表姐的强健身体，不怕苦累，艰苦创业的精神和诚实的美德人品也在六个子女里得到传承，如今表姐的子女们紧跟时代潮流，创荡天涯，成家立业，事业有成，家庭生活美满幸福快乐。外甥女西玲经外甥孙女杨艳联络，和我建立了微信，她在榆林市执教，工作风生水起，是哥哥把她和亲戚的孩子带到榆林就职，和我都经常联系交流，亲情绵延，而我有幸见证这份超越血缘的深情，在八百里秦川大地上，生生不息。

2025年3月18日

乙巳蛇年二月十九于西北工业大学南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