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天气预报》的“铁杆粉丝”

文/杨国良

“感谢中央气象台！”记得一次央视春晚，饰演大嫂的孙丽荣急切的向赵本山道谢，“扑通”一声跪倒，观众逗乐了，却唤起了我的沉思。我真心的感谢中央气象台，因为多年来，天气预报一直承载着我的母亲对儿女的牵挂，“刷拉”一下，我敬个庄严的军礼，必须的。

1990年3月15日凌晨4点钟，北风呼啸，风雪交加，天气嘎嘎的冷，我身穿武装部发给的肥大新军服，瑟瑟发抖的蜷缩在三轮车上一路狂奔，赶往20公里外的振德火车站。乡村土路遍布厚厚的雪壳子，随时都有吞轴误车的危险，我的去向与前途，如同此刻天上的星光一样若明若暗。

准确的说，我是被迫走上从军之路的，颇具林冲雪夜上梁山的味道。至今，我的脑海中时常萦绕着这样的画面：1980年冬夜，2间泥土房，一铺小火炕，一溜被窝露出四个酣睡的脑瓜蛋。我睡在炕梢，三个弟弟排序似的躺着，分别小我1岁、5岁和7岁。父母为我们掖完被角后发出叹息：“4个小蛋子肩挨肩，10年后娶媳妇至少得1万块钱啊！”而那时，父母拼死拼活的侍弄庄稼，每年也就三、五百块钱的收入，1万块钱，无疑是天文数字。

中学毕业后，不愿干农活的我，选择了参军入伍。那时候信息闭塞，书信往来最快也要半个月，母亲就把对儿子的思念寄托到电视节目上，极力在《新闻联播》上搜索我所驻守的地区新闻，借助报道了解社情民意与风土习俗，试图感知儿子的生存环境和生活状况。

中国太大了，《新闻联播》并没有让母亲获知儿子驻地更多的消息，而全国各地的天气预报却像集合点名似的准时相约。从此，母亲每晚七点半雷打不动，等候收看儿子驻地的天气预报，时间一长，竟能默诵出各地区播出顺序，成了天气预报的忠实发烧友。尽管播音员那句：“某某地晴，6-16度”，仅仅停留1秒钟，却给母亲带来无限的满足感。

不看预报放心不下，看了预报也放心不下。母亲常用家乡的气温作为参照，揣摩儿子驻地的冷暖：“哎呀，上海都40度了，真是火炉啊，可别热出毛病来。”预报下大雨，她就担心我的楼房漏水，预报降温又惦记孙女挨冻，预报有冰雪就叮嘱儿媳开车小心防剐碰。一次，我伤风鼻子堵塞，母亲接听电话就判断出来：“咋不注意点呢，昨天沈阳降温十多度。”三个弟弟都说，一旦当地气候异常，母亲准会打电话过来，再三叮嘱要增减衣服，倒是应了那句老话：孩子是风筝，无论走多远，始终有条线在父母手中掐着，而天气预报则是母亲编织这条线的一股粗丝儿。

天气预报接力式的承载着母亲的希望和目标。报考军校时，我瞄准了南京政治学院新闻系，一边发奋读书，一边宽慰母亲：“一定会有一天，我让你去看南京的天气预报”，1992年8月26日，果然如愿以偿。后来听说，在我明确报考方向后，母亲就已经提前收看南京的天气预报、了解当地温度了。三弟军校毕业之初，在边境某部摔打锻炼，母亲希望他能迈进机关的门槛，就悄悄地对比省城与边境气候的异同，两年后，三弟美梦成真，边境的天气预报随之淡出母亲的视线。

1993年1月，我放寒假回老家，母亲反复叮嘱接站的老舅带足防寒用品：“你瞅瞅，南京还零上呢，东北都零下30度了”，结果老舅的棉大衣、棉靰鞡都派上了用场，使我免遭挨冻之苦。20天寒假，我还注意到一个细节，母亲看罢白城本地的天气就赶紧调换频道，妈回答说：“儿子回来了，心也就跟着拽回来，这阵子四脚落地、心里踏实了。”

气候变化无常，母亲关注的目光也随着儿子环境的改变而多次调整。入伍、入学、提职、转业，我所工作过的长春、南京、本溪、沈阳等城市，逐一成为母亲关注的焦点。1995年11月，三弟海清入伍，他驻守的大连、通化等地成了母亲的新牵挂、新地标。此后，四弟海峰离家到长春培训、二弟海英到鞍山打拼，母亲便有了追逐气象信息的新领地。2008年8月，叔伯弟弟海南入学到武汉某军校，母亲的目光延长到江汉平原，我打趣道：“妈也够忙乎的了，别人只管身边的天气，你却把全国的卫星云图都研究透了。”

我粗略归纳过，母亲的喜怒哀乐由两部分构成，一个是儿孙个人发展的成败兴衰，再就是儿孙居住地气候的阴晴雨雪。好在4个儿子不会同时面临狂风暴雨，4个家庭不会同时陷于低谷逆境，总能有一位或一处令她欣喜惬意，尽管母亲孤身多年，却凡事想得开，至今心情愉悦、无病无灾，从未折腾儿孙东奔西走跑医院，相当于恩赐给晚辈一份福气。

那年春节，我们从不同方向分别乘车，赶赴长春团聚，回顾当初的四个小背包出走，发展到基本上家家有存款、户户有车房的历程，我饱含深情的端起酒杯：感谢中央气象台，她是我们家传递情感的纽带、增强信心的支柱、成长进步的阶梯。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特别在于这是20年等一回的团聚；特别在于母亲今晚不必收看长春以外的天气预报了；还要留下一个特别的期待，期待母亲收看北京的天气预报，那一定是有谁提拔到首都机关了，期待母亲关心海外的天气预报，那一定是有谁走出国门了……

也许是话赶话“灵验”了，也许是类似打麻将喊牌“喊准”了。2023年6月24日，我女儿大学本科毕业，仅仅在家休息一个星期，就匆匆赶赴新加坡国立大学攻读硕士研究生，多年来希望儿孙海外求学的留洋愿望成为现实。飞机从沈阳起飞的那一瞬间开始，母亲就实时跟踪航班的飞行轨迹，不时的查看卫星云图变化，揣摩预测途径地区域的风向温度，祈祷风平浪静，顺遂平安。沈阳桃仙到樟宜机场5500公里，可谓是万里行程，母亲毫无睡意，抬头仰望天上璀璨的星星，极为忐忑的守候到后半夜两点钟，直到孙女发来平安到达的微信，才得以安心休息。以此为起点，拉开了关注东南亚岛国新加坡天气的帷幕，乃至于过去充耳不闻的马来半岛、马六甲海峡等十分陌生拗口的地名区域，都可以耳熟能详了。

又是一个团圆日，美味佳肴摆满桌。祖孙三代十二口，满堂笑语再欢歌。此刻，电视机播放的天气预报准时出场，却无人顾及，也不必关注,窗外爆竹声渐起，夜空中绽放的礼花把城市点缀得婀娜多姿、色彩纷呈，也映红了每个人的幸福的笑脸。“为了今天的团圆——干杯！”全家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作者简介：杨国良，祖籍山东省海阳县，出生于吉林省大安市，毕业于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新闻系。沈阳市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散文学会、辽宁省通俗文艺研究会会员，《中国劳动保障报》《沈阳日报》等多家媒体特约记者。各类作品刊发于《人民日报》《解放军报》《辽宁日报》等多家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