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感言】

《月亮山下》读后感

姜林泉 

       正月初五，收到了董顺学同学寄来他的大作：六十六万字的长篇小说《月亮山下》。

                2025.2.18于兰州

第十九章

       大年初三一大早，周思甬穿着新买的黄军装，去了齐梦鹭家。

       其实，他腊月二十九才去的齐梦鹭家，中间隔了三四天时间。

       上次去的时候，他把在红柳镇买的红条绒外套作为新年礼物，送给了齐梦鹭。他和齐梦鹭是心心相印的恋人，如果几天不见，就相互思念牵挂。所以，周思甬一有空就往齐梦鹭家跑。

       周思甬今天邀请齐梦鹭到他家去，大年初三，他们大队排练的戏今晚就要上台演出了。在排练的三本革命样板戏中有两本戏里他扮演着重要角色。

        虽然齐梦鹭在学校时多次看过周思甬演的戏，但一听到周思甬邀请她看戏时，仍然很乐意去。齐梦鹭临走时穿上了周思甬给她买的红条绒外套，长短宽窄都很合身，她特别喜欢这件衣服。只要是周思甬买的，即便是衣服不太可心，她仍然觉得很喜欢，这大概就是爱屋及乌吧。

     周思甬和齐梦鹭两个手拉着手，行走在乡间小道上，心情十分愉悦，好像鸟儿都在为他们歌唱，树木为他们跳舞，大风为他们吹奏。鲜红的条绒衣服发出了耀眼的光泽，与太阳光线融合在一起，仿佛照得大地一片通红。

       齐梦鹭到了周思甬家，周思甬的母亲对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嘘寒问暖，关心备至，一会儿端这个一会儿拿那个，亲热得就像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让齐梦鹭感到无比的温暖和幸福。

       大年初三的下午人们就开始忙着送纸，就是把三代宗亲的灵魂请到家里过完年，初三又送回坟茔。其实，送纸并不到坟茔里去，而是在离家不远的路口，将三代宗亲的神牌连同冥币和黄表一块烧掉就行了。榆树湾今年送纸的时间比往年提前了一两个小时，因为今晚大家还要去大队戏台看戏呢。虽然是旱年，粮食大幅减产，群众生活困难，但人的精神面貌还是挺不错的。一年辛辛苦苦下来，难得在过年的时候缓几天，趁此机会也乐上一乐。

       太阳还没有落山，王堡大队各生产队的人和周边大小队的人，都陆陆续续地往王堡大队戏台那儿走。锣鼓一响，孩子们就急着催促大人带他们去看戏，整得大人饭也吃不完，锅也顾不上洗。

       王堡大队的戏台是一座土砖木结构的古式建筑，据记载是1942年修建的，距今已有二十六七年了。这座戏台建筑质量相当高，二十多年来没有发生过任何质量问题，只因屋顶瓦片破损更换过几次，再没有动过一砖一木。

     戏台和北面的庙是同时修建的，南北相对，遥相呼应。庙和戏台都是斗拱结构，松椽松檩，雕梁画栋。戏台虽然建筑面积不太大，但看上去高大气派，相当雄伟壮观。戏场约两亩大，戏场北面是现在改成学校的方神庙，南面是戏台，东面是大队部，西面是大队医疗站。

       天刚黑下来，挂在戏台上方的三盏气灯就点着了，照得戏场和戏台上如同白昼。戏场里已经挤满了人，站在戏台上往下一看，黑压压的一片。今晚来看戏的除了本大队的人，周围邻社的人也来了不少。

       按照以往的旧规矩，今晚唱戏之前的第一个议程是“烧社火”。烧社火的内容带有浓厚的宗教色彩，最近这几年就把这个议程取消了。去年遇到了大旱，一帮子老年人嚷嚷着今年唱戏一定要搞烧社火仪式，意图是通过烧社火的仪式，祈求上天保佑一方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太平安康。

       大队支书夏志魁和大队长孙振祥，面对大家的要求并没有立即答应。这时，有位八十岁的老爷爷对他们两个说：“你们两个是全大队人的领导，做事要考虑全大队人的好处呢。这几年老戏不让唱了，连烧社火的仪式都揭倒了，这都是人老五辈留下来的老规矩，说不要就不要了。你们看去年旱成啥样子了？我知道你们两个也有难处，要么你们两个回避一下，让我们几个年龄大的老汉看着烧社火，有什么事你们两个就把责任推到我们几个老汉身上。”

      支书和大队长两个只好应许了，把烧社火的仪式交给了几位老汉，他们两个再没有闪面。

       烧社火的主要内容是在庙里“烧马”、唱《神曲》和唱《十炷香》，在戏台上“打台”。烧社火的地点应该在庙里，但庙被改成了学校，只好放在了学校外面。烧社火仪式开始后，先临时立了一个神牌，四个马牌子、仪程官、两只狮子、旱船、毛驴、所有演员依次排着队，绕着神牌转圈，仪程官不停地说着吉祥的仪程辞。转了几圈后，有七八位老汉手里拿着香蜡纸表，一边烧一边带头领唱《神曲》，大家都跟着唱：

       开天辟地盘古王，伏羲神农后三皇。

       尧舜禹夏多有道，大贤还算周文王。

       周朝年间修庙堂，方神坐在正殿上。

       初一十五天门开，上方降下衣粟来。

       高山有庙门不开，叫声庙官把门开。

       双扇庙门大样开，对对鸳鸯闪上来。

       香在炉中花在瓶，蜡在架上放光明。

       初三月的一十五烧一遭，保佑合社人安康。

       唱完《神曲》，大家围绕火堆又转了几圈，接着唱了《十炷香》：

       一炷香烧予了玉皇大帝，

       二炷香烧予了二郎真君，

        三炷香烧予了三霄娘娘，

       四炷香烧予了四大天王，

       五炷香烧予了五方五帝，

       六炷香烧予了南斗六郎，

       七炷香烧予了七星文君，

       八炷香烧予了八大金刚，

       九炷香烧予了九天玄女，

        十炷香烧予唱完《十炷香》，参加《烧社火》  的队伍又上了戏台。两只狮子在戏台上撒了一阵欢后，最后一左一右趴在了台口。仪程官又说了几段仪程辞。几位老者在戏台的东南西北中五方烧了香表，祭奠了酒茶。最后，大家磕头作了揖。

       烧社火的仪式结束后，演戏之前先在戏场里耍了毛驴和旱船，又舞了狮子。毛驴由一男一女两个人表演，女的是媳妇，男的是丈夫。剧情是丈夫送媳妇骑着毛驴转娘家，半路经过一条小河时，毛驴陷入泥中，小两口经过一番努力，最终将毛驴从泥中拉了出来。

       旱船也由一男一女两人表演。剧情是姑娘坐着船，艄公用单桨划着船，遇上大风将小船吹入浅滩搁浅，在艄公和姑娘的共同努力下，将小船从浅滩中成功移出。

       狮子的表演更吸引人，观众都很期待。狮子糊得特别像，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两只眼睛滴溜溜旋转，而且闪闪发光；狮子张着血盆大口，露出了红红的舌头和獠牙；金黄色的毛有一尺多长，在不停地抖动；脖子上挂着拳头大的铜铃叮叮当当直响。威风凛凛的狮子往人群里一扑，吓得娃娃吱哇乱叫。

       舞狮子的人一般都会点武功，王堡大队舞狮人是张大宝和张二宝兄弟俩。他们家是几代的武艺人，他们的爷爷是远近有名的张把式，他们的父亲也继承了他们爷爷的武艺绝技，大宝二宝也得到了父亲的真传。兄弟俩都是从三岁开始练武，经过十几年苦练，已经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各种拳法套路娴熟精湛，枪棍刀剑样样精通。

       狮子进场时，兄弟俩先来了个连环前空翻，从戏场的这一头一直翻到了另一头，站稳后走到了戏场正中间作了个罗圈揖，向观众表示致敬，然后“啊”地大喊一声，将绣球抛到空中，只见两只狮子如下山的猛虎，摇头摆尾地扑进了戏场。随后，耀武扬威地绕戏场周围跑了一圈。顿时，戏场周围的人都自动往外退了好多步，使场子的空间变得大了许多。

       舞狮开始，先打了个“四门”热了热身，然后两只狮子在舞狮人引导下，嗖地蹿上了一人多高的梅花桩。狮子在梅花桩上如履平地，一会儿在梅花桩上翻跟头，一会儿在梅花桩上直立行走，惊险的动作吓得观众惊叫不停。表演完梅花桩，狮子又上了三层高的桌子，这个动作也十分惊险。狮子在三层高的桌子上上下自如，在桌子上面翻身打滚，观众的喝彩声不断。接下来是狮子吃灯笼，吃灯笼没有上梅花桩和上桌子惊险，但十分有趣。舞狮人将两个红灯笼分别放在两只狮子面前，狮子发现红灯笼后，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便开始由远到近地进行反复观察和试探，用舌头试舔，用前爪触摸，最后确认灯笼对它构不成威胁时，便一口吞下了灯笼。狮子吞下灯笼感觉胃里难受，吐也吐不出来，拉也拉不下来，肚子疼痛难忍，经过一番折腾，费了好大劲才把灯笼拉了下来。整个吃灯笼的过程表演得非常逼真，惹得观众笑声不断。在狮子吃灯笼的空当，两个舞狮人打了一套小红拳，表演得十分精彩。

       狮子吃完灯笼后，紧接着又开始了禳孩子的活动。大人抱着自己家未满周岁的婴儿，包裹得严严实实，生怕狮子把孩子吓着。然后放到戏场里，让狮子从嘴里吞下去，又从屁股里㞎出来。据说经过狮子这样禳解过的孩子吉利，不得病。所以，今天晚上禳娃娃的人也不少，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排起了队，估计不下二十个。禳完孩子后，家长给狮子嘴边上放一两块钱或几盒香烟，阔气一点的家长给狮子挂一匹红。

 邮购优惠价：80元（含快递费）

       榆树湾的张老汉平时喜欢和人开玩笑、逗乐子。今天晚上，张老汉抱着自己八九个月大的孙子让狮子禳解一下。可是，顶狮子的这四个人都是原先和张老汉耍笑时有“过节”的人，趁此机会故意刁难张老汉。

       当张老汉把孙子放到戏场里后，两只狮子你闻闻，它嗅嗅，而且一惊一乍地，做出好多很夸张的搞笑动作来，但就是不把孩子往下吞。张老汉怕大冬天的把孙子冻着了，一个劲儿催促让狮子赶快禳解，可从狮子口里传出的话是：“狮子想抽烟了。”张老汉无奈赶紧跑到小卖部里买了四盒滩羊牌香烟。但两只狮子分别将四盒烟吞下去，仍然不给张老汉的孙子禳解。张老汉开始骂骂咧咧地说：“赶快给我孙子禳解，不然我对你们几个不客气！”狮子还是无动于衷，又从口里传出话来：“狮子想喝酒了！”张老汉没办法只好又跑到小卖部买来了两瓶白干酒，两只狮子分别将两瓶酒吞了下去。这时的张老汉满以为狮子开始为自己的孙子禳解了，谁知两只狮子吞下酒瓶后，走路开始前摇后晃，左右摇摆，一副酩酊大醉的样子，并从口里传出话来：“狮子喝醉了！”张老汉简直被气疯了，二话没说照着两只狮子的沟子上狠狠地踢了几脚，只听顶狮子的人在里面“妈呀”一声惨叫，然后乖乖地为张老汉的孙子禳解了。

       两只狮子故意刁难张老汉的经过虽然是戏外戏，但同样让观众笑得前仰后合，给大家带来了欢乐。今晚是第一场戏，也叫上台戏，一般只演折子戏不演本戏。按照原来的老习惯，今天晚上的头两折打台戏是《天官赐福》和《刘海撒金钱》。但现在老戏当作为“四旧”给破掉了，改演新折子戏了。今晚演出的折子戏是，革命样板戏《红灯记》第八场《刑场斗争》《沙家浜》，第四场《智斗》《智取威虎山》第五场《打虎上山》。

       周思甬的父母亲领着未过门的儿媳齐梦鹭老早儿就来到了戏场。为了更好地观看，他们特意搬了凳子，抢占了有利位置。

       社员们对年前排练的三折革命样板戏很期待。看了这三折戏后，果然演得很好，非常感人，尤其对周思甬扮演的李玉和、杨子荣两个重要角色，众人赞不绝口。

       《红灯记》讲述的是抗日战争时期，我党地下工作者李玉和一家三代，为向游击队传送密电码而前仆后继、与日寇不屈不挠斗争的英雄故事。在第八场《刑场斗争》里，日本鬼子要李玉和交出密电码，李玉和宁死不屈，被日寇打得皮开肉绽，戴着沉重的脚镣和手铐，与敌人做着顽强的斗争。他雪白的衬衣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脸上留下了多条伤痕。周思甬演得太投入了，对剧中人物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台下的很多观众流下了泪水。

       周思甬父母和齐梦鹭看得更加入神，在他们三个人的心目中，台上表演的周思甬已经变成了真正的剧中人物李玉和。李玉和全身的条条伤痕，让他们三个人疼到了心里，不由得潸然泪下。《沙家浜》第四场《智斗》中，主要讲述的是阿庆嫂为了掩护当时藏在自己家中的新四军同志，不让他们遭受国民党反动派迫害，从而与刁德一和胡传奎展开斗争的故事。

        戏剧中的阿庆嫂沉着冷静，以不卑不亢的精神，沉着面对多疑、奸诈的刁德一和草包胡传奎的询问，与国民党反动派代表刁德一巧妙地周旋，最终化险为夷，为新四军的撤离赢得了时间。阿庆嫂的扮演者余彩霞，不但唱腔声音圆润，字正腔圆，悠扬婉转，清脆动听，而且动作娴熟大方，精准到位，神采飞扬，眼神传情，说话口齿伶俐，谈笑风生，把刁德一和胡传奎搞得晕晕乎乎的。余彩霞的精彩表演，充分塑造了阿庆嫂这个地下共产党员机智勇敢、与敌人斗智斗勇的光辉形象。

       余彩霞正在台上尽情演唱的时候，她爸余基善也在台上台下忙得不亦乐乎。余基善是个好胜心很强的人。他在王堡大队戏班里负责管理戏箱和道具工作。为了听听观众对自己女儿的评价和呼声，余基善忙里偷闲地跑到戏场里主动与人聊天，有意把话题引到她女儿扮演阿庆嫂的议题上来。有些人知道他十分好胜，虚荣心很强，便有意吹捧他女儿唱得如何如何好，高兴得余基善拿出纸烟来给赞扬他女儿的人发一支。有些人为了满足他的虚荣心，故意一唱一和地说：“今天扮演阿庆嫂的是谁家的女子，咋唱得这么好！”另一个帮腔说：“我也不认识是谁家的女子，是不是从剧团里请来的名演？”

       这时候的余基善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便笑呵呵地说：“这是我女儿彩霞，她唱得真像你们说得这么好吗？”这些奉承的继续吹捧说：“哦！这原来是你们家彩霞呀！一装扮根本认不出来了。她唱得不是一般的好，而是非常好！她开口一唱，把板胡和二胡的声音都压住了。”余基善又拿出纸烟来，给赞扬他女儿的每人发一支。他女儿出场演唱时，他就把扩音器的音量开关调到最大，把他女儿唱的声音以最佳的效果扩出去。

      《智取威虎山》第五场《打虎上山》描写侦察排长杨子荣接受打入匪窟的任务后，沿着土匪脚印前往威虎山途中，当接近威虎山匪窟时，打死一只猛虎，引来了巡逻的土匪，杨子荣借土匪的“引见”顺利进入威虎山匪窟。

       杨子荣骑马上山的场景采用了传统的虚拟手法，用一马鞭儿来形容表演骑马。通过演员运用劈叉、与虎周旋等连续高难度的形体动作，加上阵阵的虎啸声、马嘶声，烘托孤胆英雄的光辉形象和强烈的戏剧性气氛。

     周思甬刚扮演完李玉和卸了妆，又急急忙忙化妆扮演杨子荣。他的嗓音高亢洪亮，在幕后先唱了一句“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然后随着快节奏的锣鼓声，头戴狐皮帽子，身穿着一件狐皮领子的二毛皮大衣，手挥马鞭，一整套骑马的动作干练、飘逸而有力。他骑马到台口连劈了三个叉，紧接着拉起皮大衣的衣襟向观众亮了相，对此，观众无不喝彩。

       周思甬利用演奏过门的机会稍微平了一下气息，然后演唱了一大段唱段：

       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

       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

       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扑上前。

       我恨不得急令飞雪化春水，

        迎来春色换人间！

       让党给我智慧给我胆，

       千难万险只等闲。

       为剿匪先把土匪扮，

       似尖刀插进威虎山。

       誓把座山雕，

       埋葬在山涧。

       壮志撼山岳，

        雄心震深渊。

       待等到与战友会师百鸡宴，

       捣匪巢定叫它地覆天翻！

       这一大段秦腔唱段，周思甬唱得很入板，让戏迷们过足了瘾。周思甬在舞台上尽情地表演，齐梦鹭坐在戏场里聚精会神观看着他演唱，连一句唱词和一个动作都不放过，她紧攥着双手为他加油鼓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