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彭敦运 诵读:樊昕
音乐设计:海峰 编辑:杨建松
——江夏金口洞山村有个“享堂湾”,正名叫做“熊家湾”。小村的历史已逾六个世纪,今天的湖村早已“空心”,但当年壮硕的文脉依然清清楚楚。

江夏县城(今武昌)东门外的小村里,新搬来一户熊姓人家,由于家境不好,便挤出一间小房用于出租而且被同样家境不好的刘银竹给租了下来。
刘银竹虽说是楚王府吏员,可因为没入流所以俸禄有限,而且所管的事还非常棘手。每天他都要骑马去龙泉山催逼张员外搬迁,腾出地盘好给王府修陵。
龙泉山可是樊、李、张、沈、曾等八达家住了上千年的祖地啊,谁家舍得?可王府偏偏仗势欺人,不腾不行。“强要”与“不让”之间的官司已经打了151年,而且惊动了五朝皇帝,直到现在还没有结果。
楚王朱荣㳦也好焦躁,时不时就催问刘银竹,再办不好就请走人。
再说这嘉靖十二年(1533年)的武昌正行大疫,日夜辛苦的刘银竹不知何时染上了瘟病,几天未起就死了。
死讯传进王府,朱荣㳦眼睛一亮,立刻通知房东熊大选赶到王府,并让长史诱导他说是龙泉张家给毒死的,还答应事成之后谢以千金。熊大选略加思忖后说:“还是让我去坐牢吧,我不能欺天。”怼得那王府长史眼睛一愣一楞。

江夏县明知这是冤案,可也只得把熊大选收监。
可怜的熊家,一下子就陷入了绝境。
据说天谴从不缺席,几天后朱荣㳦也呜呼哀哉了。
还有点良心的江夏知县,趁机赶忙放了熊大选。
走出大牢的大选对妻子彭氏说:“搬回纸坊吧,免得有人再找麻烦。”
那天阴雨,两口子拖起楷、松、柏三个幼儿,悄悄东逃,在青龙河头搭了间土屋住下。可怜妻子彭氏还没能熬到年底就撒手人寰,最小的熊柏仅仅4岁。
为了把孩子养大,大选只得续弦。
时间一晃就是十五年,熊柏身高也已长到六尺,人才一表。
却说这年暑期,湖匪上窜袭击了纸坊。
几个小喽啰抓住一个姑娘就要祸害,正在割谷的熊柏,拿起尖担一顿猛打,救下小姑娘后的他突然想起,病娘在家有没有事? 待他冲进家门时,果见两个土匪正在鞭打养母。
熊柏一见,急忙扑了过去保护,任凭匪鞭劈柴般落在自己身上。
土匪们打累了,看到实在没什么可抢这才悻悻离去。
从熊柏怀里钻出来的母亲,发现儿子的背部全被打烂,鲜血染红了衣裤,心疼得直哭。自此熊柏的孝名不胫而走。
多年后,那被熊柏救下而且已经嫁人的李家小娘(明代穷人家的女儿被呼为“小娘”)对妹妹:“你想找个么样的男人过日子?”

“就像熊柏那样。”多次听姐姐讲过熊柏的她,脱口而出。
“唉,哪里还有那样的好人喽。”
“等等会有的。”
“可惜,好人冇得好命。”
“这是怎么说?”
“熊柏的屋里(指妻子)去年死了,如今他一个人带着个丫头,你说老天公平不?”
“姐,我可以去帮他吗?”
“你?去给他填房?”
“只要人好,填房又么样不行?”
“还有一个丫头哩,你一个黄花闺女一过去就给人带伢?”
“我不天天在给你们带着伢吗?”
姐姐沉默了,自从父母去世后,暂居她家的妹妹的确受累了。看着妹妹,她又回忆起熊柏相救的情节,那是真叫人佩服,叫人暖心……
“姐,你想他了?”
“唉,想又有么用?”
“帮我找个人说说,行不?”
“不急,我与你姐夫商量一下哈。”
晚上丈夫回答:“那怎么行?熊柏都三十多了!”
妻子说:“只要人好,小娘她说‘不在乎’。”
“我在乎啊,怎么对得起你的父母之托?”
“小娘自己愿意,不妨的。”

就这样,李家小娘在媒人的撮合下嫁给了熊柏,第二年(1569年)就生下了一个儿子。孩子出生时东方正白,霞光四起,红日将升。初通文墨的祖父熊大选(字西庄)给孩子取了个“廷弼”的大名,并择字“飞白”[1]。
好过的日子吧,总快!
一晃,小廷弼已经8岁,那个子哟,硕高!就在廷弼飞长的时候,祖父倒了床(卧床不起),这一倒就是6年!万历九年(1509年)腊月大选睁着眼睛去世了。老人们说,他放心部下孙子,所以死不瞑目。
这一年熊柏50岁,由于年轻时遭到过土匪的毒打,断过肋骨,所以身体一直不好。而那个年代,家无硬男,日子清苦是可以想见的。

万历十六年(1588年)二月,熊廷弼跨过了童子试,成了江夏县学的一名生员,每月能从县衙领到六斗廪米和三钱银子。腊月在媒婆的撮合下,19岁的熊廷弼与纸坊陈家一位姑娘结了婚。可几个月后纸坊的年成坏了,《江夏县志》记载:“大旱,民采树皮以食,死者甚多”。
接着两年,生活更难。史书曰“江夏县大水灾,万户鳞集,人相食”。
熊家赖以生存的两亩薄田,颗粒无收,唯一可依的就是他作为廪膳生的那点口粮,而身高七尺的熊廷弼,一餐就能吃几升米。多亏隔壁卖油皮(腐竹、豆棍)的夫妇不时给点接济,这才有他家半顿饱,一天饥。

为了活命,熊廷弼只得背父挈母,搬到了修贤三里(今天金口街洞山村熊享堂湾)的湖汊,边开荒,边找食。甚至还外出汉川在九莲寺教过书。《汉川县志》就说熊廷弼曾在八大村住过,还说他在这里拜有一位名叫“王双溪”的义父[2]。
苦苦熬了三年的他于万历十九年(1591年)武学乡试中,竟然摘下了解元桂冠!
为他接风的县尉不无奚落地说:“果然体格独魁,心胸不藏”,这个意思就是今人所说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喽。 这下可刺痛了熊廷弼,加上武官在那个年月普遍被文官瞧不起,武举的地位的确不如文举,熊廷弼愤愤地说:“日后我考个文解元你看看。”
那县尉没跟他一般见识,只是淡淡地说:“你若考上了,那就是自古都没有的双料解元,我亲自用轿子来抬你。”
本来是一句笑话,可熊廷弼当真了,他从此弃武就文,日夜不辍。万历二十二年,熊廷弼参加文举考试,这一次,他落榜了。
落榜对他的打击倒不是很大,可是父亲受不了,那天夜里,他把儿子叫到床前,伤心地说:“我已油枯,灯要熄了,看来,我与你祖父一样,没法看见你金榜题名,你不能泄气呀……”说完,艰难地咽下了最后那口气。
父亲去世,他需守孝三年,这一届不能参试了。为了不坠青云之志,他写下一联自勉:
一言既出,言必行,行必果;
四时践行,色思温,貌思恭。
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熊廷弼重进武昌、下场应试,这一次还真就考上了第一,遗憾的是6年前的县尉已经调到江苏盐城做了知县,没法赶回江夏轿抬新贵。据说他在盐城修了一座“食诺桥”,警醒自己不再食言,可后来不知怎么讹成了“十罗桥”,掐去了好珍贵的一段文脉。

开春后,熊廷弼殿试榜列三甲第160名,被赐同进士出身,并授保定(今属河北) 推官(正七品,掌理刑名、赞计典)。熊廷弼终于熬出了头,也走出了洞山。乡人说,熊廷弼属蛇啊,不在“洞”中藏几年,哪里能成什么人物?!

成了人物的熊廷弼,“圆目巨吻,一吐气出辞,众人辟易[3]”。万历三十六年(1608年)他奉命巡按辽东,三年后又提督南直隶学政,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起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经略辽东。天启元年(1621年)国家有难,他再次临危受命,进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只因与辽东巡抚王化贞不和,而且误陷党争,招致兵败下狱、继而被斩。可怜直到崇祯时虽获昭雪,却难安葬。
极富讽刺意味的是当年的敌国后人,清朝皇帝乾隆帝倒是十分恩恤,给予平反,并允许熊家后人在洞山修建享堂,四季祭祀。
有了熊公祠的熊家湾从此被称作“享堂湾”。打开存放在享堂中的《熊氏宗谱》,发现熊廷弼的确为熊姓五世祖,而现在村里生活着的,正是熊氏家族的第十五代到第十八代子孙[4]。

注:
[1]朱耀荣.牧牛少年[M].熊廷弼传P1.中国电影出版社.2008.10.
[2]姜守鹏.熊廷弼、孙承宗、袁崇焕经辽研究[J].东北师大学报(哲学).1992.4.
[3]邹漪.高文伟辩,躯长七尺余,少髯,有膂力,能左右射.[M].启祯野乘.一集.卷六.
[4]刘益善.大明经略熊廷弼[N].湖北日报.2023.4.28.

作者:彭敦运,武汉江夏高中退休教师。

朗诵:樊昕,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驻会副会长兼秘书长,中国诗歌学会朗诵演唱专业委员会委员,中华文化促进会主持人专业委员会委员,全国社会艺术水平考级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考级委员会常务副主任。湖北省礼仪学会理事、主持人礼仪专委会主任,武汉市全民阅读促进会副秘书长。湖北省第七届最美文艺志愿者,湖北省第十一次文代会代表,湖北省新文艺群体带头人,国家一级企业人力资源管理师。《中国朗诵艺术史话》湖北篇联合主编,《中国大百科全书》现代礼仪&文体礼仪副主编。

编辑:杨建松,网名铁马豪歌,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理事兼副秘书长,省朗协融媒体工作专业委员会主任,武汉市老干部朗诵艺术团副团长兼艺术总监;《都市头条》铁马豪歌平台创始人,四年阅读已逾一亿九千多万。湖北省第三届荆楚朗诵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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