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性失格
40年现代诗的文化审视
长风剑
说起中国现代诗,相信除了“现代诗人”本身,许多人都会对它发出一声叹息。因为中国现代诗的发展历程,其轨迹犹如一条逐渐偏离正轨的航线,从最初的探索尝试,到后40年来的迷茫混乱,一直施行着对于中国诗歌的语言暴力与价值颠覆,以至于最终陷入如今荒诞不堪的境地。
一、现代诗史的简单回顾
中国现代诗,有按代区分的做法。
第一代诗人身处新旧时代交替之际,在白话文运动与救亡图存的浪潮中,肩负起时代赋予的使命。以最早写现代诗的刘半农为例,他的《教我如何不想她》 ,在语言形式上大胆突破传统,采用白话入诗,节奏灵动,为新诗发展带来了自由表达的活力。诗中“天上飘着些微云,地上吹着些微风。啊!微风吹动了我头发,教我如何不想她?”以质朴的语言,真挚地抒发了思念之情,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新诗语言的变革。但在大胆创新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埋下了语言松散的艺术隐患。不过,在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诗歌紧密关联着民族命运与社会变革,价值导向依然坚定地朝着救亡图存、思想启蒙的方向前行,尚未偏离正轨。
到了所谓的第二代诗人,艺术与价值导向双双陷入迷茫。社会的急剧变革让他们在传统与现代、本土与西方文化之间徘徊不定。在艺术创作上,既难以完全摒弃传统诗歌的审美范式,又无法坚定地构建全新的诗歌美学体系;在价值导向上,失去了第一代诗人那种明确的社会使命感,开始陷入自我探索的困惑之中。他们的作品常常呈现出一种矛盾与纠结,既渴望表达个体的独特体验,又难以找到恰当的表达方式,在艺术追求和价值坚守上都显得摇摆不定。朦胧诗派是他们的主要代表,创作上有模仿外国诗的痕迹!
而所谓的第三代诗人,则走向了更为激进的方向,高举“反崇高、反主流、反价值”的大旗,将新诗带入了混乱无序的深渊。虽然他们自我标榜的“流派”众多,有什么非非派,海上诗群派,整体主义派、莽汉主义派等,还有所谓口语诗、废话诗、后朦胧诗等。但他们在本质上都彻底否定传统诗歌的美学标准与价值体系,以叛逆和颠覆为创作宗旨。在他们的作品中,崇高被解构,主流价值观被嘲讽,一切传统意义上的美好与庄严都被无情践踏。这种极端的创作理念,为后来各种混乱流派的出现奠定了基调,使得诗坛逐渐沦为一个价值虚无、审美错乱的舞台。
二、今昔对比:诗歌地位的天壤之别
在中国历史的长河中,诗歌占据着艺术领域的尊贵地位,拥有无可替代的影响力。从《诗经》时代起,诗歌便是人们表达情感、记录生活、反映社会的重要方式,“诗言志”的传统贯穿始终。在唐朝,诗歌更是达到了全民热爱的鼎盛时期,上至帝王将相,下至普通百姓,吟诗、赏诗蔚然成风。李白、杜甫等诗人的作品,不仅在国内家喻户晓,还远播海外,成为中华文化的璀璨名片。诗歌不仅是文学的瑰宝,更是社会文化生活的核心,它凝聚着民族的智慧与情感,承载着时代的精神风貌。
然而近40年来的现代诗却陷入了令人堪忧的境地。创作式微,许多所谓的现代诗作品缺乏真情实感与深度思考,一味追求形式上的新奇与怪异,难以引起大众的共鸣。人们对现代诗,逐渐表现出了与其疏远和某种厌恶的情绪。从发行数据来看,当下多数现代诗集的发行量少得可怜。曾几何时,诗歌类书籍在市场上风光无限,可如今,除了少数名家或者获得重要奖项的诗集能有几千册的发行量,众多普通诗人的诗集首印量常常仅几百册,甚至还有不少诗集印出来后便束之高阁,无人问津。即便是一些曾经备受瞩目的诗歌刊物所推出的诗集,情况也不容乐观。例如网上有数据表明曾经发行量高达54万份、以发表新诗为主的《诗刊》,如今其主刊发行量也大不如前,已跌至万的个位数。从其推出的系列诗集中便能看出,很多诗集在市场上的反响平平,销量难以达到理想状态。现代诗不再是大众精神世界的滋养品,而沦为了少数人欺世盗名、自我狂欢的工具,与中国历史上诗歌的尊贵地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三、语言暴乱与审美粗鄙化
在语言艺术的维度上,受第三代诗人极端理念的影响,后续各种流派将语言的混乱与粗鄙发挥到极致。传统汉诗一直遵循着凝练、优美且富有文化底蕴的原则,从“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雄浑壮阔,到“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的婉约细腻,寥寥数语便能勾勒出深远意境,传达丰富情感。然而,近40年来兴起的诸多流派,却对这一传统发起了颠覆性的冲击。
“下半身写作”流派堪称典型。2000年,沈浩波的《一把好乳》横空出世,其中“一把好乳/悬在春天的枝头”这样的诗句,将女性身体低俗化、符号化,把诗歌变成了低俗欲望的展览台。这种直白、露骨的表达,与传统汉诗追求的含蓄、典雅之美背道而驰,严重破坏了诗歌语言的美感与尊严。
“垃圾派”更是将粗鄙发挥到极致。徐乡愁宣称“屎是诗歌的词根”,其诗作《在院墙的里面》里“肠子的里面是屎”这样的语句,完全抛弃了传统诗歌语言的锤炼与雕琢,把诗歌语言变成了毫无价值的垃圾,对传统诗歌语言的凝练性与文化内涵造成了毁灭性打击。
还有“废话诗”,以乌青的《对白云的赞美》为代表,“天上的白云真白啊/真的,很白很白/非常白”,这些无意义的语言堆砌,彻底违背了传统诗歌“立片言而居要”的艺术准则,使诗歌失去了应有的韵味与深度,沦为空洞的废话集合。
至于流氓诗、屎尿诗,那就更不值一提了!
四、正向精神价值崩溃
从艺术观念与价值层面审视,第三代诗人开启的反价值潮流,让后续诗坛陷入价值虚无与病态美学的泥沼。传统汉诗始终承载着对真善美的追求、对家国命运的关怀以及对人生哲理的深刻思索。杜甫“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展现出对民生疾苦的深切同情;文天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彰显出坚贞的民族气节与对正义的执着坚守。
然而,当代一些受反价值思潮影响的诗人,陷入了价值虚无与病态美学的泥沼。徐乡愁在《你们把我干掉算了》中,以自毁倾向消解了文天祥式生命价值的崇高,将严肃的生命意义戏谑化,沦为荒诞的玩笑。管党生的《她还是个孩子》,把19岁性工作者的悲剧轻描淡写为“给玩大了”,与杜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所体现的悲悯情怀形成鲜明反差,尽显冷漠与麻木。
更令人痛心的是,顾城杀妻、海子卧轨等悲剧事件被过度解读和包装。顾城杀妻本是一场人间惨剧,却被某些人美化为“诗人宿命”;海子卧轨这一悲剧选择,被歪曲成“殉道行为”。与屈原投江明志所展现出的高尚精神相比,这种病态解读无疑是对传统诗歌正向精神价值的亵渎。传统汉诗中蕴含的家国情怀、人文关怀与高尚情操,在这些诗人的作品中消失殆尽,诗歌不再是民族精神的寄托,而沦为小圈子宣泄负面情绪的工具。
五、传播生态的畸变失败
这些当代诗歌流派与诗人的种种行径,也导致了诗歌传播生态的严重畸变。他们沉醉于自己的小众圈子,与大众渐行渐远。据相关数据显示,90%的新诗读者转向传统诗词。因此许多个体诗人的诗集在出版发行后,只能藏之高阁或送人。在网络时代,诗歌传播本应迎来更广阔的空间,有一个普遍现象,一些主流文学团体的网上诗歌媒体,名头有的大得吓人,团队名人挺多,但发出来的作品阅读量却少得可怜,有的甚至只有区区个位数。因为他们的网络现代诗歌也充斥着“审丑”内容,同样在以怪异、甚至低俗的内容示人。比如余毒的《布什打不过萨达姆》,用“两个女儿VS两个儿子”这样庸俗的对比来消解政治思考,使诗歌沦为网络段子手的玩物,诗歌应有的严肃性与深度在这场闹剧般的传播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顾四千年汉诗传统,从《诗经》的“兴观群怨”奠定诗歌功能基础,到唐诗宋词的辉煌成就,再到明清诗歌的传承发展,汉语诗歌始终坚守着对语言艺术的雕琢与对精神价值的追求。而近40年来的当代诗歌乱象,无疑是对这一优秀传统的公然挑战与破坏。他们企图用40年推翻4000年的中华诗学传统,他们用汉字写汉诗,但他们崇拜的理论支持却在国外,其行为带有一定的幼稚狂妄性。我们必须深刻反思,唯有回归传统诗学智慧,重拾中华优秀诗教传统,在继承中创新,汉语诗歌才能重铸辉煌,在时代浪潮中重新焕发光彩。
2025年3月24日 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