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田畴 (散文诗)
◎资深报人 红榜作家 卢发生
乡村的风不知从哪一个山坳刮起,从哪一条田埂走来,反正隔一会儿乡村的风就如泥土的气息充满乡村的这道那巷,乡村所有空隙。空气是那信使,摇荡它特有脚步,鼓动乡村的物事为风布置场景:树叶轻摆着头颅,河面荡起岁月留痕样的涟漪,炊烟水袖长舞,连鸭子也禁不住扑棱几下翅膀,向天嘎嘎几声。这是微风,乡村的图景仍在原来的位置,只是灵动起来,宛如风是线描画家,几笔轻抹,图景赫然乍现:睁开欲睡的眸,画面如流动的清明上河图。微风中乡村是恬静的,宛若女人的轻摆裙裾,宛如木门的吱呀一声,宛如轻扬钓竿,一条小鱼跃出水面,水面圈圈波荡。
乡村多是那微风,树叶没有的停歇,炊烟总是潦草写意。如果大漠孤烟直,在乡村是不多见的,那么预示将有一场更大的不平静。微风中的乡村才是真实的,才是含天纳地的广远,无遮拦。
乡村朴野,风也是个野孩子,乡村是风的悠游地,随便找个角落遛一下弯都是一场惬意,都是骋情恣意的疏阔,没有什么阻拦,即使高树,它也漏出许多空隙让你自由穿越。乡村的屋檐低小让风哗啦一下,如履平水静波。
微风中乡村按部就班,没有因风而改变什么,至多乡村的景物对风照应一下,颔首或整整衣袂,大风就不同了。虽然时日不多,但记忆深刻。每一场大风都会为乡村刻下痕迹,让乡村记住这场风,记住这么个日子。
大风应是从远处跋涉而来,不然天边的云总是紧急调动,变了脸色,阳光也黯淡了许多,或者干脆关灯睡觉。大风是先莅临大树的。小时候我们总是先看见大树前后俯仰,然后才感觉风强烈扑面,接着家里的窗户就啪啪作响,沉重的大门也时不时应和一下。如果不是紧急事,我们得赶紧往家撤。大风宛如严厉的家长,阻止我们风野的脚步。这时伞也不济事了,如果还有雨,大多风雨是并袂的。
风将雨跟着它的脚迹横里斜里走,遮天直立的伞是无论如何都管不住了。那时乡村都是布瓦平房,年久未加翻盖的黑瓦,也遮挡不住大风大雨的强攻,屋顶到处漏雨,“外面大落,屋里小落”,搁些水盆水桶接漏,是乡村寻常百姓家的寻常事。
大人也含糊大风。大风不是温柔拂面,也不是敷衍走走过场,而是正儿八经积聚力量让乡村在风里淫浸一回的。大人在风里乱发拂面,站稳脚跟,抬头看看天,又低眉看看手头的活。心头有犹豫。愣怔一回,有的拔腿就赶往家,即使逗留在田里地间的,手头也忙乱起来,心里如风荡漾起来,乱了节奏。
风成了指挥家,全跟着它的节奏。如风势继续加大,田间地头的人影就会被撸得光光的,全在家里窝着。乡村就交给风了,风掳走了一切不经事的柔弱的东西,剩下的就是能经历岁月能抗击风霜的物事。
风好像检验员,枯枝败叶是要离枝的,不要只顶着个人头,不能张扬生命;朽木烂瓦是要清除的,不仅不能履行职责,反而残害生命。一场风过,宛如乡村招待了一场盛宴,风止,剩下的就是杯盘狼藉,墙头豁了一个角,断枝被扔在门前,鸡毛蒜皮满地,乡村发愣了一会,感叹了几声,接着收拾残局,拾掇村庄。风后不久的乡村是整洁的,是宁静的,宛如一幅新鲜的画幅,宛如不曾遭遇一场风。
风应是乡村不可缺失的客人。如果缺少风,乡村恐怕沉寂许多,柳树也不会窈窕,乡村的画面会失色不少。风是另一种形式的水,滋润乡村的记忆。乡村在风中走动,在风中浓妆淡抹。
卢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