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小娟,笔名子鹃 ,湖南省张家界市人,本科学历, 省作协会员,张家界市诗歌学会副秘书长 ,张家界市直作协副秘书长,参加过1989年诗刊社举办的诗歌改稿会,在一些刊物发表过作品,出版过诗集《孤独的荷塘》《彩虹落在这边》,散文集《为秋》。是这方秀美的山水滋养了她的灵性,她带你拂尽纤尘,来到苏木绰沾着露珠的森林里,看如笋的莽林,赏百花齐放,听杜鹃啼鸣。
二十五年前,那个风雨飘摇的冬天,阿祖师傅从一本画册的所见所闻中,爱上了这个美丽的地方,他用青春的幻想和懵懂,就这样信马由缰地走到了澧水河旁。在这里,阿祖师傅撞进了伊甸园跌落的明珠里,也发现了这大自然如花的山峦,那扩大的盆景,迷人的奇峰秀石,美得如此惊艳和不可思议。那年,他就好像是一个迷途的孩子找不着回家的路,从此流连忘返了。
就在去年的春天,阿祖师傅说他是带着荣归故里和明媚的心情,在清明细雨纷纷里回到故乡去的。然而,回到家后,那曾经嗫嚅相慰寒暖的人,生他养他的父母亲,却都已永远安息在了那片杨梅花开的山岗上。如今,阿祖师傅虽然也有自己的家,但他那份游子的情怀,缺失的亲情,孝道的未尽,在他心中成了一生都无法释怀的惦念。如果从年少到中年归乡的路需要几天,在心中它是那么遥远那么漫长那么隔山隔水隔着数不尽的城市和村庄,而如今阿祖师傅的故乡贯通了高铁的连接只需几个小时就能抵达,可他那梦中的故乡却又变得那么近那么远。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蹉跎岁月里,从八十年代到如今,那些履印与足音重重叠叠地烙在张家界与故乡的路上,响彻在岁月流逝的空中。然而,拭不去的还是他那一缕一缕的乡愁和思念,永远无法丰满的还是他二十多载孤单飘零的身影。
多年后的今天,阿祖师傅真可谓是“养在深闺人未识”,“十年一觉扬州梦。”当梦醒时,阿祖师傅已是一位笑傲江湖,驰骋职场沙场的张家界人,那稳健成熟的姿态让他展现得淋漓尽致,那种志在必得的胸怀与信心可破釜沉舟。法国伟大的作家巴尔扎克曾经说过:“苦难对于天才是一块垫脚石,对于能人是一笔财富,而对于弱者则是万丈深渊。” 而在苦难面前阿祖师傅是天才,这是我对他所认可和欣赏的地方。
日子漫不经心地一任春去秋来,花开花落;一任曾经迷途,一任柳暗花明;一任他沉醉在世界明珠的怀抱,也一任他飘浮在阿凡达的梦乡。时间之流都顽固地朝着一个方向行走,算起来,阿祖师傅从东江飘来澧水,不知不觉已来了四分之一个世纪。他说在他毅然决然要来张家界时,他的十二个同事从当时每月仅有的三十多元工资中,每个人拿出五元钱为他买了一只咖啡色的皮箱,他的母亲带着一颗依依不舍的心,双目饱含泪花地为他准备了两床棉被,就这样,阿祖师傅带着父亲的叮咛和期盼,一头挑着母亲的担心和牵挂,一头挑着曾经在煤窑里患难与共同事们的深情,在那个风高月黑的夜晚,在母亲和他三姐夫一程又一程的相送下,搭上了辗转开往湘西北的顺风车。阿祖师傅唱着那首“走四方,路条条,水茫茫”的歌谣,带着那颗悬浮着年轻而迷茫的心,也带着对他远在湘西金矿大哥的崇拜和敬仰,就此,消失在了家乡山路弯弯的尽头。阿祖师傅说他的人生注定要坎坷不平,因为,在最初来时的路上,他目睹了两车相撞不吉利的开端,他所乘坐的车又在路途中压死过一个人,那样悲惨的场景让他对未来充满了疑惑与不祥之感。两年多前,他来张家界工作,对他的人生转折有着极大帮助的大哥,也因为一场意外的车祸而永远地离开了他,从此,阿祖师傅失去了这唯一的手足之情。但是,今天阿祖师傅还是用他的一切来证明,他没有枉费心机地白来这个神秘的世界自然遗产的发源地,最美的张家界。
曾经,那庸城旧貌阿祖师傅不止见过,也融入过渗透过,那一房难求的岁月,那被小偷偷袭的夜晚,那机声隆隆的地带,那城南青石板边的“杠子面”,城北那道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臭名昭著的“三下锅”,城东那潺潺的溪流,茂密高大的白杨树,毛绒绒的绿虫时而从天而降,让人惊颤不已。城西那脚踏车和三轮车都不愿去的荒凉的澧水桥头,在他的见证下,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如今,这个城市长高长大了,出落得又美又民族风又现代化,城市也另眼相看他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游子变成工人、父亲、公务员和这个城市建设的开拓者。那一丛丛拔地而起的高楼,那一条条环城而绕的公路,那一张张熨金的证书,有他的丰功伟绩和他辛劳的身影,也有他徘徊过后的坚定与执着。
前年冬天,一个雪花飞舞的午后,窗外的漫天大雪映衬着天空,整个世界白如喷玉。我在朋友的介绍下来找他帮忙办事,看见窗内的阿祖师傅正坐在窗前聚精会神伏案工作。他白白的皮肤干净而显健康,与外面的景色相互辉映,显得如此神态自若。那一瞬间,只觉得似曾相识过,天地之宽,于千万人中那种亲切之感就仿佛与生俱来,那份娣妹的亲情,从此随这场雪花飘落在这个寂寞的世上,也随雪花溶化在这个冰凉而美丽的城市之中,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了,这是上天的补充。
那个寒冷的冬天,阿祖师傅在为我办事的过程中,那种认真负责,对业务的精通以及为民办实事的精神时常地感动着我。在历时一年多的时间里,那些十多年来没有得到解决的老大难问题,在他的成熟、睿智、公正面前都一一化解了。后来,再见到阿祖师傅时,只觉的他更添了几份可亲可敬,那种执著和锲而不舍以及与众不同的办事和做人风格,是当今这个时代不可多得和多见的。
夏天,在与朋友们一起相聚的时候,阿祖师傅也常参加。偶尔也听他说来这座城市之前年轻时的故事,他说他在家乡也算得上是一个纨绔子弟,因为他的父亲在那一方是个矿工把头,几万人的矿山他父亲要管好几千人。阿祖师傅说他也曾下过井挖过煤,曾亲眼看到过瓦斯爆炸和塌方时的情景,也看见过煤矿工人在生死绝望之时,眼睛里放射出绿色的恐惧之光,那是一种对生的渴望和对死的不甘心的回光反照。他说他的家乡有五棵松柏树,那有着上千年历史的树木曾经是为驱走这一带瘟疫而种下的。我玩笑地说:“秋天,我约上几个文人去你的老家采风去。”他高兴地说:“好呵。”他还说他在他的兄弟姐妹面前时常地耍赖撒野,像是一只骄傲而愤怒的小鸟,在家这个小小的天空信天游弋。阿祖师傅也说他曾是个少年王,那浑身的霸气来自家庭的优越之感,曾几何时,一群来自底层工人的孩子跟在他的身后任他使唤和戏弄,阿祖师傅却乐在其中。但当我接触过更多从他的家乡走出来的人们时,我感到曾经孤立于阿祖师傅故乡那片黑色岛屿的人们,是那样有着不变的、真实的、憨厚而淳朴的情怀,在几十年的瞬息变化的大千世界里,其实,那种纯真至今仍若隐若现在阿祖师傅和他们的身上。
初秋的一天,我的几个在北方工作的同学回来了,她们说要找个鱼塘垂钓,我说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没有钓鱼的经验,就请了阿祖师傅作为我们的指导老师。他百忙之中答应了,我说今天就正式拜你为师了,他很高兴地接受了我这个钓鱼的徒弟,还带上了他从代家湾工地的山上刚摘来的板栗,让北方来的同学们尝一尝新鲜。那时,我感到阿祖师傅是那样的细心和周到。在垂钓时我们几个同学谈天论地,漫不经心地望着一动也不动的浮标,那么不专注和笨拙的搞笑。而阿祖师傅却一动也不动地面对一池碧波荡漾的鱼塘,是那样地执着,仿佛一座雕像孤独地伫立在那里。当时辰到时,他一杆又一杆地甩起一条又一条的大青鱼和边鱼,我们几个同学手忙脚乱地用网捞起了他的战利品,那心花怒放的情景至今还记忆犹新。那一刻,我看到了阿祖师傅内心做人做事的用心与坚定。
那天,当我们几个人就地吃掉了一条鲜美的青鱼后,天色已变暗。在归途的路上,夜逐渐降临,晚风吹在脸上,带着丝丝的寒意。突然,我久违的诗兴来到心间,我为这样快乐的一天写了一首诗叫《荷花村庄》:在离城市不远的村庄/觊觎着曾经美丽的荷塘/任那盛开的荷花/承受千百年的孤独与彷徨/在水一方/依然有鱼儿欢唱/在荒草凄凄的岸上/依然有恰似少年的狂想/在桃树一旁/依然有风儿吹动你的心房/那冬日的暖阳/已将你的心灵照亮/那梦的缠绕/是一段无法释怀的传奇/那辗转的叮咛/只为未来的完美和清纯/纵然沉醉在荷塘中/不为垂钓/只为守候儿时的气息/纵然迷失在荷花的路上/不为找寻/只为读懂你的生命/在乡村结满果实的地方/不为萝卜与白菜/只为感受那份久违的真诚/在孤独的荷塘/有位佳人曾来这方/在美丽的荷塘/你的品格如莲花处水/那样高洁光亮/在美丽的荷花村庄/我看见了你人生路上无尽的远方。
在这样的仙山仙境里,阿祖师傅用他前世的轮回和守望,遇见了一朵花开。或许,这样的邂逅是在流淌的诗里和浪漫的森林里,但它又宛如历经坎坷后梦醒时分的歌,那样真切与美丽。阿祖师傅说过他今生背井离乡来到这个神仙居住的地方,在这个幸福与他经过的苦难轮回的天地里,这条斑斓闪烁的澧水河流,带给他的是如鱼得水般鲜活的生命与成长,他从来没有后悔过。记得我们这里一位名女作家曾说过:“美到张家界止。”阿祖师傅听后快乐地闭上眼睛,泪流满面地说:“走,走到这花开处,我今生便已值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