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的回忆中的爷爷
——读大伯《怀念父亲》有感
◎ 鲁玉新
在岁月的长河中,有些画面一旦刻印其中,便再难磨灭。于我而言,那些与爷爷有关的往昔岁月,便是如此。它们宛如璀璨星辰,点缀着我记忆的夜空,令我时常在不经意间,便陷入那温馨又略带感伤的回忆之中。
犹记小时候,家中总少不了一叠叠旧报纸。爷爷闲暇时,总爱坐在那把吱呀作响的竹椅上,戴着一副老花镜,沉浸在报纸的世界里。而我,则是他的得力“小助手”。我拿着小剪刀,认真地按照爷爷的指示,将一篇篇他感兴趣的新闻从报纸上裁剪下来。那些被裁剪好的报纸片段,有的被爷爷工工整整地贴在本子上,有的则被卷成细细的纸筒,当作旱烟的内芯。
每当这时,我便会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看着爷爷那专注的神情,以及他那双满是岁月痕迹的大手,灵活地摆弄着那些纸张和烟叶,仿佛在雕琢一件珍贵的艺术品。那淡淡的油墨香,混着旱烟独有的气息,萦绕在我周围,成了我童年独有的味道。
爷爷所在的三叉机库房,于我而言,就是一个神秘又充满魔力的宝藏之地。里面摆放着各种我看不懂却又满心好奇的机械和工具。那些奇形怪状的零件、锃亮的铁器、复杂的线路,似乎都在诉说着工业的神奇与力量。
我跟在爷爷身后,在这些庞大的机器之间穿梭,用手触摸着冰冷的金属表面,想象着它们在工作中发出的轰鸣声,以及所能创造出的种种奇妙事物。而爷爷,就像是一位无所不知的工程师,耐心地为我解答着那些稚嫩又充满好奇的问题。尽管很多时候,我并不能完全理解他口中那些专业的词汇和原理,但这并不妨碍我对这片小小天地的热爱与向往。在那里,我感受到了知识的深邃与科技的魅力,也在爷爷的言传身教中,种下了对未知世界探索的种子。
在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里,爷爷养的一只公鸡,更是给我的童年增添了不少趣味与刺激。这只公鸡通体油亮,体格健壮,那两条粗壮有力的腿,仿佛是两根钢铸的柱子,令人望而生畏。它性子极其暴躁,每次我一靠近,它便会展开翅膀,扑棱着向我冲来,尖尖的喙如利刃般,让人不禁心生畏惧。
因此,每次去爷爷家,我都要在身后提着一根木棒,小心翼翼地防备着它。可即便如此,偶尔还是会被这公鸡趁虚而入,狠狠地啄上一口。看着我那被啄得红肿的手臂,爷爷既心疼又好笑。后来,爷爷不忍我总是被这公鸡折腾,便决定将它宰了。当那只曾经威风凛凛的公鸡变成餐桌上的一道菜肴时,我看着那比当时我的胳膊还粗壮的鸡腿,心中不禁五味杂陈,既有对美食的期待,又有些许对往昔“对手”的怀念。
爷爷曾经是南湖乡自来水的管理者,那一段时期,也让我记忆深刻。每天,他都会骑着他那辆帅气的二八大杠自行车,穿梭在乡间的小路上,去检查自来水设备、维修管道等。而我,则总是欢快地跟在他的身后,或是坐在自行车的横梁上,享受着那迎面吹来的风,以及爷爷给予我的安全感与陪伴。
最让我兴奋的是,每次爷爷归来,他的自行车上总会多出一只小小的麻雀。爷爷会小心翼翼地将麻雀拴在车撑子上,然后递给我。那些麻雀羽毛丰满,眼神灵动,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仿佛在向我诉说着外面世界的精彩。我会兴奋地将它们命名为“巧儿”,然后精心照料。
然而,每次到了第二天早上,我总会发现,“巧儿”只剩下了细细的两条腿,而那只狡黠的狸花猫,正躲在角落里,舔着嘴巴,一脸心虚地望向我。于是,我又会开始新一轮的期待,期待着爷爷下一次的“收获”,而爷爷也总是不负所望,每次都能如魔术师般,变出一只新的“巧儿”来,让我沉浸在喜悦之中,也让我对爷爷的本领佩服得五体投地。
然而,时光匆匆,那些美好的日子终究还是随着爷爷的离世而戛然而止。那一天,我正坐在教室里,认真地听老师讲课,心中还满是对放学后与爷爷相聚的期待。可当放学铃声响起,我与和尚旭荣一起往家走时,眼前的一幕却让我瞬间懵了。
家门口围满了人,嘈杂的声音、悲伤的氛围,让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走进院子,我看到殷家爷爷正在专心致志地给棺材上色,那鲜艳的棺木颜色,在阳光下刺得我眼睛生疼。那一刻,我还没反应过来,那个慈爱的、温暖的爷爷,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直到从周围人那悲痛的情绪中慢慢回过神来,我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爷爷真的不会再回来了。我望着那口棺材,泪水瞬间决堤,所有的不舍、痛苦与思念,都在那一刻,化作了那震耳欲聋的嚎啕大哭。
如今,岁月流转,那些与爷爷共度的时光,已如陈年老酒,越久越醇,越久越浓。它们时刻提醒着我,那些温暖的陪伴、那些纯真的欢乐,以及那份深厚的亲情,将永远照亮我人生的道路,成为我心底最珍贵、最柔软的回忆。
爷爷的一生,远比我童年记忆中的片段更加丰富多彩,也更加充满艰辛与不易。听大伯说,爷爷出生于1940年10月,出生在天祝县乌鞘岭乡。乌鞘岭一带山高沟深,气候变化无常,海拔高,气温低,自然条件极其恶劣。
那个年代,爷爷的父亲他们兄弟五人,生活困苦,为了生计,不得不各奔东西,自谋生路。在爷爷不满一岁时,他的父母就带着他,踏上了漫长的流浪之路,希望能够找到一条养家糊口的生路。他们沿着黄河,一路向东,边走边打工,历经千辛万苦,才到达了兰州。
在兰州,他们先是找到了一份在黄面馆帮工的活计,生活稍有起色。然而,不幸却接踵而至。黄面馆因得罪了马家军的小头头,被砸了,他们只能再次踏上逃荒之路。在逃荒的过程中,他们遭遇了种种危险,甚至在黄河的羊皮筏子上,差点命丧黄河。后来,他们又在兰州经历了一场战斗,为了躲避马家军的追捕,爷爷的父亲将年幼的爷爷藏在死人堆里,才躲过一劫。
在兰州的两年时间里,他们生活艰难,为了生存,爷爷的父亲在皮鞋厂找到了一份干事的活,一家人总算在兰州落了脚。然而,爷爷的母亲和他却在一次意外中,被一颗未爆炸的哑弹所伤,爷爷的父亲为了给他们治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日本投降后,国内局势动荡不安,兰州民不聊生。爷爷的父亲决定沿着古丝绸之路向西,前往据说可以养人的敦煌。在那漫长的五百多公里的路程中,他们历经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险阻。没有车,只能靠双脚行走;没有粮了,就挖野菜充饥;没有水了,就用自己的尿解渴。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他们走了整整两年,终于在1947年夏天抵达了南湖。
新中国成立后,南湖也迎来了新生。爷爷和千千万万的劳苦大众,终于有了当家做主的机会。在20世纪50年代初期的土改运动中,爷爷也成了一名正式劳力,开始参与到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行列中。爷爷虽然没有上过学,但他天资聪慧,学习劲头十足,通过自学,成了一方小有名气的木匠,还发明了许多实用的农具,极大地提高了劳动效率。
后来,爷爷还被选进了公社的综合加工厂,成为了脱产工人,搞了许多技术革新,多次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回到家里,爷爷也不闲着,买回报废的农机具,通过组装和修理,让它们重新发挥了作用。
从大伯的这些讲述中,我看到了一个更加立体、更加丰满的爷爷。他的一生,充满了坎坷与磨难,但他始终没有放弃对生活的希望,凭借着自己的坚韧与智慧,努力为家庭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他在困境中不屈不挠的精神,他为了家人不惜一切的付出,以及他对生活的热爱与追求,都深深地影响着我们这个家族的每一个人。
如今,每当我回想起爷爷,那些温暖的画面与大伯讲述的往事交织在一起,让我更加深刻地感受到爷爷的伟大与不平凡。他虽然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他用自己的方式,诠释了什么是责任,什么是爱,什么是坚韧。他的精神,将永远激励着我,在人生的道路上不断前行,去追求属于自己的梦想,去创造更加美好的未来 。
于2025年3月26日写于阿尔及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