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明天,我要割更多的猪草!
小时候的天空,就是南望得见秦岭,北看得见川道里最远的北王村,太阳从东边山里出来,落到了西边的塬上。历史的传说中,家乡的三条土岭是女娲补天熬浆糊支锅的土堆子。当然,这一切无法考证,终究只是个传说。
自然条件决定了家乡人为土地的命名,什么“东沟里”“西凹里”“南梁上”“刀把子”“鸡肠子”还有更有意义的“宝岛”和“好望角”
我们最喜欢去“宝岛”和“好望角”割猪草了。这里的“宝岛”仅仅是我村北岭上一个孤立的大土堆而已,村里人叫它“宝岛”土堆不大,也不容易耕种,坡里尽是一些野生的毛桃和野麻。当然更多的是有我家大黑猪最喜欢吃的“裤头菀草”和“拉拉草”了。
这是哥哥最先发现的割草最快的地方。别的小朋友们割草,他们大多都去河边的湿地,去的人多的地方,草自然就少了,而哥哥发现这里后,我们就很少去河边了,当然,去“宝岛”割草,要走很远的路,而且是在岭上。
这一年,我们家那头老母猪也非常争气,下猪崽时竟然一次下了十二个猪崽。爸爸,妈妈和爷爷非常高兴。在这个缺粮的岁月里,人都没多少粮食吃,更别说喂猪,喂猪主要的依靠就是洗锅水和猪草了,洗锅水天天都有,当然割猪草也是我们每天必干的事,不然,第二天猪就要挨饿了。
也是因为这十二个猪崽,我的天空大了起来。
那是我家老母猪下完猪仔后的一个月后,母亲竟然要我和哥哥一块帮她去高塘街道猪市上卖猪仔。这个时候政策已经开放了很多,国家支持自由买卖和家庭养殖了。母亲说她也想不到我家这头老母猪为家里立了大功。一个猪仔十块钱,这十二个猪仔,大的卖到十五,小的卖到十块。卖完猪仔,母亲兴高采烈地捏着这一沓钱,夸奖着我和哥哥,破天荒地领着我和哥哥第一次进了馆子。两块钱的一碗大肉煮馍,我们三个人分着吃了,我和哥哥吃,母亲喝我们留给她的汤。她说自己不是很饿,只是渴了,我们就把汤留给了她。
当时的村里人,根本没有在外边吃饭的习惯,赶集之前,都是在家里吃饱才出来,来不及吃饭的,就随身带两个黑馍,渴了喝点水。母亲也一样,我们吃完后,才见她从兜里掏出了黑馍,泡进我们吃剩的汤里。
这次赶集,我走出了我们的村子,想不到竟然有这么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里,最初的胆怯变成了好奇,我们随着母亲在供销社里转了转,又发现了一些新的东西。母亲说这叫缝纫机,上海产的,在机头那里有一个蜜蜂样的标志。说:“明年就能买回家了”
为了鼓励我和哥哥,母亲又给我们一人买了一双白球鞋,说,明年过“六一”再也不用借鞋了,还特意买了比我脚大一号的,说,节省穿,穿上个三五年不成问题。
确实如是,这种鞋子我们平时怎么敢糟蹋它?只有重要的场合和“六一”才穿。重要的场合便是出门的时候,母亲也希望我们的衣着更加体面一点,因为孩子多,时不时在每个孩子身上有一件“洋”货。
回家后,母亲把今年的猪价说给了父亲,父亲说他早已知道今年的行情好,要不是缺粮食,他都有把那三个小母猪也留下来养着,到明年会大赚一笔。无奈,孩子们没啥吃,养猪多了也是个麻烦。慢慢来吧。
土炕旁边的锅台上,飘来葱花爆锅的香气,母亲特意炒了白菜和豆腐,红萝卜作为配菜,盘子里竟然也显得红红绿绿,十分好看。母亲笑着说,她今天已经看了门市部里的缝纫机,要是以现在这个行情,明年春季等第二窝猪仔之后,那台缝纫机就可以买回家了,并一再要求父亲,尽快找人先把票弄到手,不然的话,钱攒够了,没有票,照样一场空喜欢。
我看着那双盼望已久的白球鞋,幻想着踏过洒满金色晨光的操场,白衬衫扎蓝色的裤子下,我和伙伴们一起在全学区体操表演下做着广播体操,踢腿运动时,金色的阳光把我的白球鞋照得更加雪白。鞋面是岁月的纹路,我的脚,不用躲在人群里。
这一夜,我失眠了,和哥哥商议着,明天放学后,再去割更多的猪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