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母亲和她心爱的缝纫机
时光在不停地流转,家里的老物件宛如岁月的使者,静静的诉说着过去的故事。
就在第二年春季,我家那头黑猪又下了一窝猪娃。猪娃长够一个来月的时间,到集市上卖掉了,母亲终于攒够了买缝纫机的钱。
单纯的钱够了还不行,这个计划经济的年代,凡买东西几乎都需要凭票供应,布票,油票,粮票,肉票,更不用说像“缝纫机”这样的大家具了。
终于有一天,父亲拿回了这张专属的“大票”缝纫机票,这是父亲给公社供销社侯主任的母亲看好了病,专程走后门要的。
当父亲把缝纫机票递给母亲的一瞬间,母亲怔了一下,看到是缝纫机票后,在太阳下细细地看了再看,竟然轻轻地亲了这张缝纫机票。
“咱家有大家具了!”
第二天,母亲如愿以偿地买回了那台脚踩的缝纫机。母亲高兴地说这是我们兄弟几个的功劳。
这是母亲结婚后十多年的时间里,我家新添的第一个先进的家具。母亲小心翼翼地在那个轮子上用布条缠上一圈布,因为每次用时手要搬动那个轮子,她害怕磨损,又在机头那里也是缠上布,每次用完,轻拿轻放地把机头放进仓里。
父亲说:“缝纫机的轮子是铁的,手是搬不坏的”
“我知道手肯定是搬不坏的,但时间长了,手会把轮子搬旧”母亲一边轻放着机头,一边回复道。
这是一台上海产的蜜蜂牌缝纫机,当父亲和母亲把这台缝纫机拉回来的时候,我家门口围了好几个人。“上海”的缝纫机,大牌子啊,村里人赞不绝口。
这台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缝纫机,让母亲心里乐开了花。她兴高采烈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外公和外婆。外公自然乐呵地说他的眼光错不了,有手艺的人迟早能把日子过好,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外公对父亲是赞赏的。
父亲和母亲的结合完全是在爷爷和外公的撮合之下结的婚,据说由于爷爷是文盲,父亲在陕北上学期间,爷爷经常找外公读信回信,外公从父亲的书信来往中看中了父亲的才华。才愿意将母亲在未曾谋面的情况下许配给父亲。当时母亲嫁到我们家的嫁妆比别人要好一点,一个红色的长柜子,两个桐木箱子,一个长条桌子和两把椅子。这样的陪嫁在60年代初期已经非常奢华了。
母亲陪嫁的红柜子分为两半,左边的一半上层有一个账盘,上面可以放一些纸票之类的东西,下边便是可以收藏衣服和包袱之类的衣橱了,右边是一个通柜,可以储藏粮食。柜子上始终有一把锁,小的时候,我总以为这个柜子里有非常值钱的东西,直到有一天,父母都没有在家,我和哥哥好奇地翻开母亲的柜子,什么也没有,仅仅是几件衣服而已。
现在想起来,母亲老是锁着那个红色的柜子,不过是想遮掩这个家庭的一贫如洗的窘迫,故意营造一点点神秘,好让我们对艰辛的日子保留一点希望和念想罢了。
外公和外婆这样的做法感动了父亲,没有彩礼,还有这样豪华的陪嫁,我家这边自然是非常满意了。可舅妈那边为陪嫁的事却和外公闹起了别扭。为了安抚人心,外公特意又让木匠多打了一个柜子送给舅妈。
十年的时间,母亲和父亲不但盖了新房子,家里添了一件像样的家具,更重要的是增添了五六个孩子,我家由一个小家庭,变成了一个大家庭。当奶奶去世后,爷爷就和我们一起生活了,二人之家变成了九口之家,以前由于孩子们小,母亲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管孩子身上,我们相继长大,大的能带小的了,母亲这才有了时间。她说,她想学裁缝。父亲也很支持她,说:“想学就学,只要你喜欢就行”但是母亲只有小学文化,根本裁剪不了布料,特别害怕一剪刀下去,裁错了布料。
我堂婶年轻,会做衣服,但只会裁剪裤子之类的简单服装,母亲便跟着她学习。当时的堂弟只有四个月大,堂婶的主要职责就是管孩子。有更多的时间和母亲在一块探讨。
星期六,下雪了,我清晰地记得,母亲烧热了炕头,我们在炕上逗堂弟玩,母亲则一边和堂婶研究着她的缝纫机,开始用碎布缝起了鞋垫。由于母亲是外婆家中最小的女儿,在娘家时,很少做针线活,所以母亲的缝缝补补技术不是很好,现在有了缝纫机,针线活依然感到吃力。就这样,母亲一点一点,断断续续的缝纫机声,由开始手搬轮子都显得粗笨,变成了“嗒嗒嗒”连续的声音。
毕竟缝纫机对她来说是个“洋家具”
几个下午过去,母亲已经能够熟练地踩缝纫机了,况且还给父亲做了几双鞋垫。
父亲看着母亲用缝纫机做的鞋垫,说道:“过年的时候,他们有新衣服穿了!”
“暂时还不敢哩,技术没过关,不敢糟蹋了布料”直至后来,由于母亲的文化太低,她始终没有学会裁剪,只会缝纫。
我们衣服容易磨损和烂的地方,都被她简单的裁缝技术覆盖了,裤子的臀部,膝盖部,上衣的肘部,都有一圈又一圈缝纫机缝过的痕迹,衬布垫在里面,一件衣服穿好几年。真正地印证了“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话语。老大穿过,老二老三都可以穿。
就在这年的冬天,母亲经过自己的苦练和坚持,终于让我们兄妹分别都穿上了身新旧搭配的衣服,有新上衣的,裤子必然是旧的,有新裤子的,上衣便是旧的,但母亲在过年之前,都把旧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和新衣服叠在一起,即便是这样,我们也十分高兴。
在这个简单而纯粹的年代里,幸福感满满的我们依然兴高采烈地在一起嬉闹。
过年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一家人,其乐融融,父亲摸着我们身上的新衣服,说:“你妈不简单哩,没念过多少书,都会用缝纫机给你们做新衣服了”
母亲不好意思地回复道:“难道会用缝纫机做衣服的人都要念哈书吗?”
顿时,我们欢笑声遮掩了父母愉快地斗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