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愚敏
初春,雨水节气过后,村子巷道口总飘着悠悠焦香的味道,像是旧年的麦穗儿在记忆的长河里又炙烤了一回。那时候我便知道,二月二“龙抬头”要到了,母亲的棋子豆要熟了。
故乡的二月二,天未亮透,父亲总要借来邻居家的推子给我们兄弟剃头,并乐呵呵地说给我们剃个"龙头"。
青灰色的晨曦里,母亲早已在灶台前开始揉面了,她总是说硬面棋子豆才经得住铁鏊子的烈烤。揉着揉着,她额角碎发上就沾了一层白霜,倒像是把正月里的积雪都攒到了眉梢儿上。
思绪,飘回到儿时故乡的二月二;味蕾,似乎已品嚼到母亲棋子豆的香味。
铁鏊子在麦秸杆燃烧的灶台上烧得通红,母亲案板上的面剂子已被切成小方丁块,一颗颗雪白的小豆豆整齐地排列着,准备接受烈火的考验。
那时的我,总偷偷地将一小颗刚压好的生面疙瘩用手把玩着,一会儿捏个太阳,一会儿捏个月亮,一会又搓成一根细细的金箍棒,童年的幼稚在那会儿反而显得天真和烂漫。
那时的我,总偷偷地将一小颗刚压好的生面疙瘩用手把玩着,一会儿捏个太阳,一会儿捏个月亮,一会又搓成一根细细的金箍棒,童年的幼稚在那会儿反而显得天真和烂漫。
这时,母亲便用沾满面粉的食指点一下我的额头:"瞧,龙王爷在看着呢,这些棋子豆儿是撒给龙王爷的粮种呢,可不敢浪费哟。” 可我的小脑袋却在想,那些烤得香味可口、焦黄酥脆的棋子豆儿最后大部分不都进了我的蓝布口袋里了吗?成了在伙伴们面前炫耀的资本。
新出炉的棋子豆在笸箩里蹦跳,焦黄里泛着麦芽糖儿淡土色的光。村巷道里的香气像撒欢的小狗儿,从东家窜到西家。张婶送来她烙的春饼,李嫂送来刚嘣好的玉米花,母亲便装上一大捧兰花色袋子的棋子豆让我回送过去。
在村巷道里,我欢快地一家一家跑着,兰花色布袋里的棋子豆叮当叮当作响,仿佛我揣着一袋满天的星星。
今年惊蛰来的早,我在超市里看见货架上一袋袋速冻棋子豆,塑料包装里的面疙瘩规整得如流水线上创造的“作品”。
一瞬间,突然想起母亲每年做棋子豆儿的一幕一幕。烟熏火燎中,母亲仔细揉面、擀面饼子、切画剂子,揉面疙瘩、鏊子烧烤……那一道道精细的工序,那一颗颗不够方正的棋子豆,至今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母亲走后,老屋后院老槐树根下,那张铁鏊子静静地躺着,风吹雨淋,日月照晒,蒙生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和暗红色的铁锈,像一盘永远停驻在时光残局里的棋。
如今,又到了一年的二月二,又是“龙抬头”的日子,风里又飘来阵阵焦香,恍惚是四十多年前的晨雾漫过岁月的时空,让我感知到了母亲棋子豆的味道,愈久弥香。
是的,那些不够方正的一颗一颗棋子豆儿,是母亲留在岁月棋盘上最圆融的念想,是儿时难以磨灭的过往,是已过不惑之年的儿子对母亲最深深的思念。
